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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河岸边的村庄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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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匪连续入院儿,六合堂有惊无险,钱财没有受到损失。所以事情过去之后,生产经营一切照常。

  天时还是不错,庄稼种完就是一场透雨。高粱、玉米、大豆苗苗都长得很好。赵氏和张庆国喂的猪也肥起来了。人们干得很心盛,盼着好年成。

  然而张庆丰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想,兵匪入院儿,东西没丢,上天保佑。要是丢了呢?我怎么和东家交待。东家信任我,我该不负东家,一心一意为东家。可是,这个世道,个人忠心再大,也挡不住匪患横行。一旦东西被抄走,我有什么脸面见东家……

  一天吃晚饭,他终于和赵氏说:“我看咱们这活计不能干了。”

  赵氏知道这些天丈夫有些心事,但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她不解地问:“我才来几个月,怎么说不干了呢?”

  张庆丰便将自己心里的苦闷和妻子说了。赵氏问:“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都是金子呵。金条、金元宝,千万不要说出去呀!”

  赵氏从来没看到过这些东西,但她知道都是值钱的。顿时她身上的担子也重了起来。她说:“那咱们怎么办?”

  张庆丰想了一下说:“这样,秋后东家肯定回来,我们这儿地里家里啥都收拾完,向东家当面一交就行了。然后我们就回家。”

  一九四0年,冀东抗日战争形势发展很快。西撤受阻返回冀东的李运昌部队,只剩130余人在路北山区扎下根。他们很快发展队伍,在路南路北,山区沿海广大农村宣传群众,建立革命武装。日本兵占着唐山、滦县等中心城市。为防止烈火在乡村蔓延,日本军队频频出击,疯狂地对农村进行扫荡,捕杀暴动人员和同情支持他们的老百姓。天天有枪炮声和捕杀人的消息。暴动队长陈庄陈家宝西撤遣散后,在家里怕被抓,隐姓埋名到乐亭来扛活。不久有汉奸告密,从地里抓走了,在乐亭城里被杀。刘天瑞、姜有余在司各庄集上被枪决。在这样恐怖的气氛中,谁还能安心在外面干活呢?先是张凤龙、张凤奎提出回家。后来,张庆国也提出来回家。因为他们都是青壮年。危险性很大。所以,他们一提出走,张庆丰也很支持他们。走就走吧,保命要紧。可是,东家没回来,把家给人家一扔就走也不对。对不起东家。所以,张庆丰决定分两步走。第一步,老婆孩子先回去。第二步,等东家回来以后交待完事情,地里庄稼也收了,什么事情都处理好了,他再回家。这样定了以后不长时间,赵氏带了两个孩子回夏庄了。秋天收割庄稼的时候东家回来了。虽然形势非常紧张,社会不安定,因为有许多事情必须东家拿态度,而且张庆丰不打算再干,更需要他回来亲自安排安排。东家是个有见识的人,他很理解张庆丰回家的意思,因而答应了张庆丰的要求。不过,暂时不能回,还得帮着他把秋后的事处理处理。他说:“明年也不打算再找别人了,眼下又值不起找人,再说,别人来也不好接茬,你就帮我处理处理,收拾利索了,你就回去。”张庆丰没法不答应。东家最关心的是那个罐子。晚上,张庆丰借着月光,挖出来交给了东家。东家特别高兴,称赞他做得好,然后仍旧让他埋在韭菜地里。直到春节,张庆丰回到家里。

  张庆丰家的宅院,是他父亲张朝露和叔叔张朝仙两人继承的祖父张启贵的家产。实际只是一个院子的一半儿。临街是秫秸夹的杖子,一个无“门”的门口进来,有五间破旧低矮西厢房,南三间住着奶奶和伯父张庆堂,北两间住张庆丰一家。和在何新庄比较,院子和屋子都小,然而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一家子生活得还踏实。春节过后,张庆丰用他在何新庄挣的钱买了二亩地,他的打算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干,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自个过日子是他多年的梦。他八岁到川家口给地主放牛,十一岁放马,十六岁那年正式当大人给东清水老肖家扛活。爷爷听人说这老肖家对长工挺狠,惦得不得了,徒步五六十里到东清水去看。一进肖家院儿,看见儿子正在挑水,满头大汗,人都累瘦了,心疼得哭了。心里想:“我的孩子怎么受这种苦?”。张庆丰看见父亲,没有放下水桶,也哭了,说:“爸,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你出来干大人的活,我和你妈放心不下呀。”

  “没什么,我已经长大了。”

  “不,咱们不在这儿干了,回家跟前儿干去。这儿离家太远,家跟前儿,财主家总有点照头。”

  经过和东家算帐,父亲带着他离开了东清水肖家。但是,家里也没有地,又没饭吃,总得要给别人干活的,回到家不久,又到西头门四家扛活去了。十八岁那年,二爷张朝仙又把他和张庆尊带到黑龙江拜泉县找宪掌柜的给安排活儿,宪掌柜的说叫学点技术,就送到饭馆学厨师,干了两年。回家还是扛活。如今三十一岁了,成家立业了,一直都扛活做月,给别人使唤着。“这回,我大概可以不用再给别人使唤,可以给自己家干活了吧”。虽然,他心里还没有底儿,手里也没有多少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但是,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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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4:fei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