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在看她，望久往崖边又走了几步。
西梁的气候与东郑大不相同，东郑四季分明，温暖有时，寒冷有时，酷暑有时，阴雨有时，艳阳高照有时，而西梁常年多雨，不知何时，那绵延的云汇集过来，雨意便浓。
“想死？”他的声音不带什么温度，只冷冷地，被风吹过来。
望久并不应他。
宋氏灭门，他是否怀疑到东郑头上，此刻，她也不再思虑，她望着远处翻滚的浪涛、晦暗阴沉的天际，想起东郑的小桥流水、翠柳微风，晴朗时，在楼阁上看风景，喝上一杯清香扑鼻的龙井香片茶，与皇兄皇妹闲聊上几句，漫无边际地思索些什么，打几个哈欠，不亦快哉。
人生如梦，想到这些，仿佛在想上辈子的事情。望久怅惘，思乡之情充盈在她的心头。
“我想回家。”她道。
梁崇安沉默。
“我想回家。”望久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家就在这儿。”他道。
她诧异地看他，梁崇安提醒她：“再过十日，你就要逊位了。”
逊位，然后嫁给他。
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这是民间常说的话，再谈，国不可一日无君，看过往，从没有一个长居他国的君王——望久即将逊位，逊位给她的三皇兄逸人君。
“这世间不自由者有二，乞丐和君王。”逸人君曾对望久道。
逸人君的贤能东郑众人皆知。
望久只觉得歉疚，从前，因为她的无能，丢失了几座城池，现在，又因为她的无能，逼迫从不想登上皇位的三皇兄接位为王。
“我想回家。”她又说了第三遍。
回家，不做帝王，只做一个普通百姓，找到自己中意、也中意自己的人，围一方院落，置几亩薄田，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回去吧，要下雨了。”他转身要走。
他的身影清清冷冷，在这一方灰暗的背景下，透出无尽的凉薄。
望久压抑许久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我不想嫁给你！梁崇安，我不想嫁给你！”
喊声在呼啸的海风中，显出几分绝望和凄厉。为什么她要嫁给这个杀她子民的人？为什么她要嫁给这个欺辱她、侮辱她的人？
梁崇安的背影晃了晃。
“不想嫁给我？”
他转身：“那……你想嫁给谁？”
“我想嫁给……”望久支吾起来。
她想嫁给谁呢？这个问题难住了她，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过了许久，她清了清嗓子：“我想嫁给像我皇兄逸人君那样，温文儒雅、心怀慈悲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嫁的人——得心里有她。而不像梁崇安。
“逸人？逸人不过是我手下败将，不足为道。”梁崇安拂掉袖口的灰尘，不耐烦道，随后，他笑了一声，“像我这样的人，你这辈子，也遇不到第二个。”
他的自负让望久忍不住回嘴道：“遇不到，兴许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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