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盛夏,皇宫里的空气都变得燥热浑浊起来,几分不安伴着暑气始终萦绕在宫人们的心头。
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了,成王殿下却没有任何消息,别说尸体了,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陛下这些天来更是日日守在宣政殿里,往往三更之时,宣政殿里依是灯火通明,大理寺、禁卫军、御林军的大人们来来往往。
宣政殿内,宋瑯倚在龙椅上,半阖着眼,眼尾轻轻扫过立下的大理寺卿,颇有些疲惫地开口:
“可还是没有消息?”
大理寺卿半弯下腰,双手作揖之后才恭敬答道:
“禀陛下,微臣无能,还是未曾找到赵过的半尸体。”
宋瑯睁开眼,细细拂过龙椅上的繁复刻纹,慢慢开口:
“这几个月戏也做足了,再过几日,就随便找具身形相似的尸体,说是赵过的尸体。”
“另外,还是给朕在私底下找着赵过,一日不见他的尸体,朕便一日放心不下。”
大理寺卿突然跪下,俯在宫殿永远都冰冷的暗色金砖上,声音是抑不住地激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瑯看着已是花甲之龄的大理寺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随后垂着眸踱步到身体因为激动而止不住颤抖的老人面前,弯下腰,缓缓将他扶起。
灯火阑珊中,老人已是浑浊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现,只听他哽咽着开口:
“陛下,微臣终不负先帝所托,能助陛下铲除乱臣贼子,是微臣之大幸!”
宋瑯微微勾起唇,眼里是伪装的感激和伤感,声音嘶哑从喉间溢出:
“是朕无能,才害得几位大人日日替朕奔波,能有爱卿这样的贤臣,才是我大乾之幸!才是朕之幸!”
“夜深了,大人快去歇息吧。”
宋瑯望着老人已是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眸色沉沉,随后,勾起一抹颇为玩味的淡笑。
是忠臣吗?是吧,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才是真正害了大乾江山的乱臣贼子。
那次醉酒后模糊的印象,真的只是大梦一场吗,可为何身体找不到任何痕迹?
这盛夏天就是这般,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又大雨倾盆,叫人猝不及防。
宋瑯一人坐在空荡的宣政殿内,执着朱砂笔,皱着眉头,批阅各地呈上的奏折,他始终不喜有人服侍左右,故而常常是一人独自待着。
从前赵过在时,还会时常过来搅他清净,如今,却是真真正正的孤寂。
也不知是外头雨声太过嘈杂还是其他,今天他心里头始终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事在前头等着自个儿。
不一会儿,宋瑯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往后倚靠在龙椅软垫上。
外头的雨还在越下越大,瓢泼而下,好似要淹了皇城。天边滚滚黑云里,不时有紫电长长无声劈过,却始终未曾降下一雷。
宫外突传来大太监尖利的声音,被大雨磅礴声冲散,不甚清晰:
“皇上,御林军刘统领求见。”
宋瑯端起温热的茶盏,看向宫殿外,开口:
“宣。”
只见一身形高大的男人匆匆进殿,一身锦绣官服已全被浸湿,不顾周身狼狈,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抱拳朗声道:
“陛下,成王的尸骨找到了!现在就在大理寺!”
一声惊雷突然炸起,伴着绛紫的闪电划破京城浓黑的天际,降下的那一刻,仿佛天崩地裂,仿佛从此万劫不复。
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温热的茶盏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化在雷电里,仿佛了无声息。
“找,找到了?怎么会?”
少年天子忽往宫殿外冲去,漫天瓢泼大雨交织成密集的网,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眼中的绝望。电闪雷鸣里,他好似挣脱往日虚假的镇定,逆着狂风大雨,奔向他心中描幕了千百遍的那人。
身后似乎有人苦苦呼喊,他却不想再听分毫。
怎么会?怎么会!
之后,他好像摔倒在白玉石阶上,额头淡淡的血迹冲散在大雨里,他仿佛失了力气,仰躺在石阶上,任雨水灌进肺腑里,仿佛淹没自己。
然后,他被人扶着亲自走到已经腐烂的尸骨面前。蹲下身,不顾周遭惊恐的目光,伸出手轻轻拂上不再温热的身体,用力扒开尸体繁复的衣裳,露出已经模糊一片的胸膛。
随后,颤抖地拂上胸口左侧凸起的一块伤疤,伤疤上,是隐约可见的刺青。
赵过,你不该的,你不该骗我。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却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你没有死,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
你还未将我扯下龙椅,还未让我生不如死,你怎么就会死了呢?
厅堂中一片寂静,堂中诸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开口。
良久,宋瑯抬起满目通红未曾有泪的眼,哑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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