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大进屋后,看到钱老二正躺在床上,拿后背对着自己,他琢磨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责问道:
“你说你,换了一辈子还是改不了这脾气?”
“……”
“你跟官府闹,最后能闹个什么结果?还不是咱们自己倒霉?”
“……”
“特娘的,你不说话就行了?上辈子咱俩就死在这上,这辈子你还不改,以后这日子我特娘的也不过了!我也抽风,爽了就好!”
吵架这个事情吧,也得有人打个对手戏,不然就好像把力气撒在空气里,无处卸力,就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离谱,钱老大现在就进入了这么个状态。
“你还特娘的装睡?你给我……”
话音未落,钱老二突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此时天已经黑了,借着窗外的月光,钱老大只能看清一个黑影坐在床边儿,双肩一上一下,喘着粗重的呼吸。
“行吧,算了,以后别再胡闹了。”
钱老大把音调放低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对方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是有些心疼,反正自己心里的那股火儿此时消了不少。钱老二还是一句话没说,又躺了回去。
“我去杀条鱼咱哥俩吃吧,刚才鱼又……”
钱老大话只说了一半儿,他本想说“鱼又少了两条”,怕再刺激了老二,就把后半截憋了回去,只默默出屋上了渔船,捞出一条鱼,锁了鱼舱,然后在船上拾掇好,才带回屋里。
锅里舀进些水,鱼一扔,再从墙边儿的破架子上取下盐罐儿,往里洒了洒,也就差不多了。火点着后没过多久,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虽然没啥油水,没啥香料,对劳累了一天的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人垂涎欲滴了。
钱老二面朝墙,可以看到火光和人影在墙上晃动着,很快那鱼肉的香气就不受控制的吸进了鼻腔里,然后口水立刻就分泌出来的,量太大,以至于不咽就含不住了;他只好悄没声儿地咽了一口,可这口水一下肚儿,就仿佛勾出了馋虫,立刻觉得更饿了。
“老二,鱼好了,吃点吧。”
钱老大这话儿递的正是时候。
钱老二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又慢慢走到灶台前的小马扎上坐下,摸黑可以看到两个破碗已经摆在了灶台上,还盛好了鱼。钱老大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两副筷子,就那么盯着钱老二不说话;钱老二不看他哥,盯着那两个碗,手里空空如也,同样不说话。
小屋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当年吴氏兄弟的爷爷还健在时,吴氏兄弟上过两年私塾,学的是四书五经那些旧文化,当时吴老二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娃子,你让他背《论语》,哪有不闹心的,所以吴老二就总偷偷跑出去玩,自己玩不算还得拉着哥哥一起,因为一个人不好玩啊。
吴老大当时七岁,最喜欢读的是《三国演绎》、《隋唐演义》这些,也喜欢看《三国志》、《史记》等史书。他们的私塾老师水平也差点儿意思,主要就是死记硬背,很少讲解,吴老大后来长大自己教书了,甚至怀疑当年那老师到底有没有能力讲解。吴老大胆子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那个歪歪心儿去逃课,可一旦有人撺掇他,心底就发痒了,最后少不了还是跟着吴老二屁颠儿屁颠儿地一起跑出去撒野。
偷玩哪有不被抓的,等父亲打他俩屁股时,自然是认为大的带着小的不学好,于是吴老二往往打得轻,哭哭啼啼就混过去了;而吴老大总是得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板子才算完事。就为这事儿,到吴老大临死的时候,都没忘了拿出来说道说道。
可挨打归挨打,而且越打越反而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时候兄弟俩感情好得很,天天形影不离,吃啥都得掰两瓣儿。
后来爷爷去世,紧跟着娘又跑了。
吴氏兄弟的娘跑的那年,吴老大刚十岁,吴老二八岁。这女人其实也真的不容易,当初她嫁给吴家的时候,嫁的是镇子上的吴家,嫁的是秀才吴少爷,生的是小少爷,还是俩;后来她跑的时候,离开的是村子里的吴家,离开的是作为农夫的吴秀才,甚至还不如干脆就是个农夫吴老汉,毕竟农夫吴秀才压根不干农活儿。当时,家里生活的来源,是靠变卖最后那点儿家底儿,还有吴老夫人和自己一起弹棉花织布。
倒霉事儿在那几年一桩接这一桩,这苦难都是兄弟俩一起承担的,就算哭也能有个人抱一抱,说说话儿,感情就更加深厚了。
现在,这黑灯瞎火中沉默的二人,气也气过了,静也静下来了,自然都只能是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还掺杂着钱氏兄弟那凄苦的回忆,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钱老大知道兄弟心里憋屈,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憋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筷子递了过去。
钱老二张开嘴,想说句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默默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借着月光和剩余的点点炭火,兄弟二人吃着鱼,越吃越香。人啊,肚子终归是最大的事儿,肚子舒服了,心里也就跟着舒服了许多,舒服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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