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圭抬眼去看来人,身后跟着五六个人,牵袍子的,挑着八角儿琉璃宫灯的,宝蓝色的绸衣,一眼望去,这是个甚为气派,保养得宜的中年人。面白无须,下巴略尖,更具体来说,是个长相气质都能算上佳的中年男人。
当然,想到“男人”这两个字的时候,陈圭迟疑了一下。
这人不急不慢走过来,动作沉稳斯文,好似这并不是家私家ji院,而是他其实是走在皇宫大内中。能这样克己,陈圭不易察觉皱了皱眉头,对于敌人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一直觉得陈家的大敌人,飞扬跋扈到了“名垂青史”的地步,总是要好对付一些的。嚣张的人或许毒辣,跋扈,一般却并不工于心计。但是看眼前的人走过来,步履沉稳,连袍角都四平八稳。陈圭顿时又生出一股被史书欺骗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对于他掌握的历史知识,陈圭产生了真切而深层的疑虑。作为正史被记录下来的东西,是不是绝大部分,都应了那句话?
历史始终是胜利者书写的。
陈圭脑中的念头,不知凡几,却还是在这中年人走到跟前来时,起身唱了诺,“刘公公。”
如果不知内情的外人见了,定然不信,这长相阴柔俊美的中年男人,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刘瑾。就说刘瑾本人,对陈圭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面上不显,心里也有几分吃惊。
刘公公大方住下来,做了一个相邀的动作,这才做出不经意问起:“陈小公子,见过本公?”
陈圭摇头笑道:“在这苏淮ji院外面,倒是有幸见过刘公公的仪仗,只是未能见得真颜,甚为惋惜。”
刘瑾笑得两声,这个问题就此揭过,口气温和地像家中长辈关心子侄:“宫中有些琐事耽误,倒是累的陈小公子等了这般久……你也太见外了些,用些酒菜缓着,又能怪你失礼不成?”
陈圭做出一副谦虚的表情,刘瑾说一句,他就轻轻点头,以示赞同。一时间花厅中如春回大地,宾主都相得,一点也看不此间坐的一老一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死敌。
刘瑾讲些宫中见闻,陈圭接两句来时见的南北风光,二人倒是都不至于冷场,但天色渐暗,却也总说不到点子上去。陈圭是再世为人的大叔心,却也比不是这个从太监行业最底层,油滑到了一种境界的老太监能沉住气。
小陈能稳住性子同刘公公把酒言欢,让刘瑾对他的评价高了一分。等到陈圭双颊酡红,有些大着舌头问道:“方才此间的熏香,甚是独特,还要请教刘公公一番……是何香料?”
这就是要将话挑明了说,刘瑾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人。况且两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刘公公连眼皮都没抬下,端着酒杯笑道:“不知手下人做事,竟叫陈小公子这样满意,若是喜欢了,改日叫人送些去府上,你看如何?”
陈圭摇摇头,“如何能叫刘公公破费。”
“若然是要自己去寻,也是行的。像是叫甚苏合香的。”刘瑾似笑非笑,果真如同在和晚辈拉家常。
却不知陈圭听了,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若是说别的,他来明朝不算久,知道些风俗已是靠了以前的底子,算是谨慎细微的穿越者。但偏偏这种香,整日厮混在胭脂堆里的王小哥,向陈圭首推一指的好香料。
能被王伦拿出来炫耀的,当然只有**助兴的香。
果然,平日里他再是一副猪哥相,这起码的定力,还是有的。原来确是不知不觉暗中着了道儿,吸入了这带着点**意味的香料,才会差点把持不住。
看到刘瑾轻描淡写地说出“苏合香”,陈圭养性工夫再差点,指不准就会把这葡萄酒往这老王八脸上泼去。
这招太毒辣了。
不是陈圭要练啥童子功,破不得身。而是这对象,出了问题。
当初张永为什么会叫他来苏淮ji院?这个在外城的私娼,能吸引正德“慕名前来”,用脚趾头想,除了玉堂春,不会有别的原因。
玉堂春大斥王景龙那日,刘瑾估计是不放心这地界,特意来打前哨的。哪知道正德跟着摸出来,见了佳人一身软软刺儿的样子,大为动心。
陈圭同大刀隐在暗处,断断续续听到正德说的话。他自穿越来,记忆出奇好,当日正德对玉堂春的评价是“这苏三姑娘倒是有些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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