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二桥站在一起。大桥一身素净的深衣,连衣缘都是淡色,整个人如同一块白玉,透着恬静,可惜她的脸色不好,虽然抹了些胭脂,终究掩盖不住苍白的脸色,而且身体也不瘦削了些,站在那里楚楚可怜,让人心疼,而模样与她相差无已的小桥则不然,她身体丰腴,面如满月,脸上气色极佳,一身大红色的深衣大方得体,透着些富贵气,头上高高的垂云髻上插着的金凤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通体鎏金的凤凰口中垂下的珍珠在额边摇晃,配合着她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神,让人挪不开眼睛。
孙绍现在就挪不开眼睛,和熟透的小桥一比,只不过早生了半个时辰的大桥简直象老太婆了。
“竖子,这么看着小姨看什么?”小桥手一甩,手中捏着的手绢在孙绍脸上一扫,嗔道。
孙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数日不见,小姨越发……越发……”他本想说妖艳的,可是一想这个词实在不好听,到了嘴边又咽了回过,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好词来。
“咯咯咯……”小桥笑了起来,抚着大桥往堂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姊姊,你是怎么教导的,这阿满现在也变得油腔滑调的,会说好听话了。”
大桥没说话,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两人走到堂前,脱了丝履,踩着崭新的蒲席走到南向的两个位置上,小桥推着大桥坐了东首的尊位,自己在西首的位上坐了下来。大桥扫了一眼,堂上只有六个人的席位,看来今天是专门为自己安排的,倒是松了口气。孙绍昨天自制横吹,虽然会得几首新鲜的曲调,终究不是雅声,她还是担心他应付不了这个局面,在众人面前丢脸,现在见只是小范围的家宴,她总算放了心,看向小桥的眼神也和善了些。
小桥回应了她一个眼神,两人会心的一笑,手拉在了一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她们是同胞姊妹,大桥稳重些,小桥活泼些,原本也差距不大,姊妹相亲相爱,有如一人。只是建安四年以后,她们的境遇便大有不同的了,虽然都是被人强纳了,但是对于她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同样出身世家的周瑜可比出身寒门的孙策更符合她们的审美观点,更接近如意郎君的标准,更糟糕的是,第二年孙策就遇刺身亡,大桥成了寡妇,在孤苦一人的同时,还要承受吴氏的冷眼和怨恨,而小桥却很快生下了周循,由妾扶正为妻,和周瑜夫妻恩爱,过着惬意的生活,建安十三年,周瑜大破曹操三十万大军于乌林,名望一时无两,这一对英雄美女几乎是人间幸福的标准,那时的小桥是很难体会大桥的心情的,她很少去看望大桥,就算去了,言语之间也洋溢着对自己生活的满意,全然顾及不到大桥作如何想。她们姊妹之间的感觉,不可避免的淡了,远了,直到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死在巴丘,小桥的幸福生活突然消失了,她才体验到了大桥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痛苦,一夜之间明白了同胞姊姊的处境,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她后悔莫迭,再见到大桥时再也不是一副幸福的贵妇人状,她们姊妹的关系,也重新出现了弥合的可能。
然而,不得不说,纵使她们现在都守寡了,但是境遇还是不一样的。周瑜虽然病故,但是他的功业还在,当年孙权赐给他的那些田客还在,他的部曲也都保留着建制,只等着周循长大,他就可以领着他们作战,建功立业,周家还是江东举足轻重的大族,而大桥的养子孙绍则不然,作为孙策的儿子,孙权的侄子,他注定了不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相反,他必须得小心谨慎的做人,以免引起孙权的猜忌,招致无妄之灾。
换句话说,大桥这一辈子注定了在感情上和物质上都一无所得。
世事就这么多舛,当初她们姊妹在皖城相依为命的时候,谁能想到她们的命运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但是对于大桥来说,眼前这个知道体谅她的妹妹已经难能可贵了,相比于几年前那个娇狂的小妇人,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强求。
大桥小桥说着体已话,下面的四个年轻人却神情各异,孙绍是客,坐在东首,独列一席,紧靠着大桥的下面。他端身正坐,双目垂帘,似乎在研究漆案上的黑红色花纹,并不理会对面的周家三兄妹。周家三兄妹看着沉默的孙绍,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他这样子既象是局促,又象是胸有成竹。平时话最多的周玉在最擅长的书道上输给了孙绍,一下子成了锯嘴的葫芦,托着腮,伏在案上,转着眼珠,打量着孙绍。而周循想的却是昨天自己被孙绍摆了一道,他分明在孙绍面前夸过回书上的书法,但是孙绍却没有告诉他这是他的书法,以致于小妹今天出了丑。周胤想的却是,孙绍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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