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数到第三十七下时，柴房的门缝里漏进来的月光突然暗了。
他立刻屏住呼吸，把冻得通红的手从破棉袄袖子里抽出来，死死捂住怀里半个发硬的窝头。门外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接着是王士坤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娘，柴房有动静
准是那饿死鬼投胎的小畜生！赵花的声音像钝刀刮在冻肉上，去，拿火钳来。
张强蜷缩的身子开始发抖，不是因为零下十五度的严寒，而是大腿上那个半月前被火钳烫出的伤疤突然针扎似的疼起来。他盯着门缝外晃动的黑影，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被稻草掩盖的地洞——那是他花了三个晚上偷偷挖的逃生通道。
哗啦——
门闩被拉开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就在门板被踹开的瞬间，张强像只受惊的野兔般蹿向地洞。身后传来王士坤的尖叫和赵花恶毒的咒骂，但他已经顾不上了。凛冽的寒风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他跌跌撞撞冲向村道时，听见赵花在院墙内尖声嚷着：有种别回来！饿死在外头正好省粮食！
雪下得正紧。张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走，破棉鞋里灌满雪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路过张屠户家时，窗缝里漏出的灯光在地上划出一道暖黄的分界线，炖肉的香气勾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蹲在墙根抓起把雪塞进嘴里，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哥哥张辉的声音。
...这次月考全校第七。透过结霜的玻璃，他看见哥哥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正把一张试卷递给满脸堆笑的张屠户，物理最后大题全班就我解出来了。
张强把脸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哥哥回家过周末居然没告诉他，反而先来张屠户家。他看见张屠户油腻的手在哥哥肩头拍了拍，转身从锅里捞出一根油光发亮的棒骨。
好小子！比你爹强！张屠户的大嗓门震得窗棂嗡嗡响，趁热吃，专门给你留的。
张强看着哥哥斯文地撕下一条肉，突然想起上个月自己饿极了偷吃猪槽里的泔水，被赵花发现后罚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后腰的淤青到现在还没消，晚上睡觉只能趴着。
雪越下越大。等张强摸到李瘸子的馒头铺时，天已黑透。铺子门板卸了一半，昏黄的煤油灯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强娃？李瘸子正往蒸笼上盖棉被，看见雪人似的身影时叹了口气，今儿都来第三趟了。
张强站在台阶下不敢上前，积雪没过他开裂的棉鞋帮。他低头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棉鞋，声音比蚊子还小：李叔，能...能再赊半个吗？我爹...
里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李婶尖利的骂声：作死啊？三百一十二斤了！真当咱们开善堂的？门帘一掀，探出张蜡黄的脸，小讨债鬼，你爹车轱辘一转就是百八十块，倒叫我们贫下中农接济？
张强瘦小的身子晃了晃。他想起爹藏在炕席下的运费单，上次偷看时发现有个叫西王庄卫生所的地方每月都记着二十块的支出。但这话不能说，说了爹会拿皮带抽他。
滚进来！李瘸子突然吼了一嗓子，吓得张强一哆嗦。等看清是对自己媳妇发的火，他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时，他冻僵的睫毛瞬间挂满水珠。
李瘸子从蒸笼底层摸出个开花馒头，又舀了勺猪油抹在裂口上：慢点吃，别噎着。他转身翻开柜台上的账本，黄褐色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正字，今儿腊八，不算账。
馒头烫得张强直呵气，猪油的香气冲得他脑门发胀。他小口小口咬着，突然听见李瘸子压低声音说：后晌看见你爹的车了，停在西王庄卫生所后门。
张强的手停在半空。西王庄，又是西王庄。上次爹喝醉说漏嘴，提到那里有个梳大辫子的护士姓陈。
你哥回来了吧？李瘸子突然岔开话题，从柜台下拿出个布包，帮叔捎个东西。
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张强刚要打开，却被李瘸子布满老茧的手按住：给你爷爷的，别让人瞧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东西，特别是你后娘。
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张强抱着布包往祠堂走时，满脑子都是爹和那个神秘护士的事。路过村口老槐树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后闪出来。
又偷吃！张辉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他校服外裹着件半新的军大衣，那是爹去年春节带回来的贵重物品。
张强下意识把剩下的馒头往身后藏，这个动作却激怒了对方。张辉一把拧住他的手腕，疼得他倒抽冷气。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张辉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班主任说你再逃学就开除！
借着头顶摇晃的路灯，张强看见是张家长通知书。最下面赵花歪歪扭扭的签名旁边，有个鲜红的手印——那是上个月她逼着自己按的，当时还说小畜生不配写名字。
关你屁事！积压的委屈突然爆发，张强狠狠甩开哥哥的手，装什么好人？你去张屠户家吃香喝辣的时候...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张辉打完自己也愣住了，兄弟俩在雪地里呼哧呼哧喘
手机支付宝搜索XeavdO831HA即可领取作者发的红包，赶快参与吧！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
来源4：fei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