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潆愣在原地,兰阙携着她走远,待到无人处,才开口问她:“可是你在凡间结识的旧友?”
“他曾救过我。”
龙潆想到与易水悲一起搭肃慎郁的大船,扬帆渡过赤水,看南荒繁华,宛如就在昨日。可她也知道,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她不能多加干涉。肃慎郁注定无法收复失去的城池,死在征战途中,也算某种程度的荣归故里。功名半纸,风雪千山,龙潆只是不禁疑问,这是否当真值得。
兰阙见她没了刚刚的笑颜,主动说道:“五万年前忘川下陷,辟出一块不过百亩大的地坑,凡人称之为‘地狱’,死后魂魄大多归于此处,你若是心中不忍,我们去找他。”
龙潆抬头看他,迟疑道:“找他?凡间两个甲子已过,当真还能找到?你莫要哄我,即便找到了又如何呢?”
“找到后为他寻一仙躯,或是暂时寄托在灵鸟灵兽身上,假以时日大抵就能幻化人身。”
龙潆没想到兰阙会给她出这个法子,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说:“没想到素来刚正不阿的白鹤仙也会做此等全然为私之事。”
兰阙浅笑:“阿潆,我也是人,是人便会有私心。”
至于他的私心,一直都是龙潆而已。
他见龙潆迟迟没作应答,似乎还在踌躇,此事虽不违背天规律法,但也算破格之事,需得悄悄进行,否则难免落人口实。兰阙既想全了她的心思,自然将所有的后果都已考虑周到,他伸手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鬓发,低声说:“这也不过是多给了他个机会而已,是否能捡回这条命、修炼出真正的仙骨,还要看他的造化,你我谁都不能保证。天族近些年广纳贤才,你这位朋友既是帝王之身,又曾将南荒一隅治理得井井有条,繁华富饶,想必定堪大用。虽然……”
“虽然他死在了出征路上……”龙潆虽不愿承认,还是直面了这一现实,不免为肃慎郁找补,“这其中定有疑情。我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那时又是凡人,但可以肯定他有勇有才,但凡再多做筹备,必能凯旋。”
兰阙笑意愈深:“你对他倒是不吝褒奖。”
“客观陈说而已。比起你来,那还是差得远。”
“油嘴滑舌。”
两人闪身消失,向地下深处而去,周围变得黑暗,隐约听见鬼魂哀嚎的声音,沿着下陷的忘川行不过数百米,兰阙的衣衫就已经脏污了。
龙潆有龙气护身,倒是丝毫无碍,她捏了个诀,变出一抹光来照亮前路,光亮却吸引了地下长眠数百年的厉鬼之魂,突然袭来,擦着龙潆身侧而去。龙潆一时不察,被吓得踉跄了下,幸亏兰阙将她拉住,揽到怀中。
龙潆心中一暖,不禁说道:“你总是这样,不论对错,事事依着我。”
兰阙在黑暗中摇头,声音温润,似这腌臜鬼域最洁净的一缕弦音,回答龙潆:“我并非不辨对错,只是这对错总要你亲自试过才知,我只是愿意陪你一同去经历罢了。”
在这忘川河畔行了近千米,除去幽怨着乱窜的厉鬼,个个黑发凌乱,面目可怖,没见到一个正常鬼魂。环境无形施压,龙潆攥着兰阙的衣袖,忍不住问道:“那你可会一直陪着我?”
“我自然……”
眼前忽现荧荧灯光,竟是一人,提着厉鬼所作的灯芯,泛着黑色的焰火,出现在二人面前。那人显然年纪不大,长得却十分老成,发髻凌乱,胡子也蓄出了长度,主动问道:“二位仙长来此作何公干?”
龙潆与兰阙对视,兰阙显然知道来人是谁,接话道:“叨扰了,我们来寻一人。”
“名字?”
“肃慎郁。”
“没来我这儿,你们既非派人前来帮衬,就赶紧走。”
龙潆忍不住问:“你怎知他就不在这儿?地坑之中数万鬼魂,岂能个个都记得住名字?”
那人满脸愠色,脾气也不大好,跳脚反驳龙潆:“我就是记得住!数万鬼魂都由我亲自登名造册,我记不住,难不成你们天庭的神仙记得住!”
龙潆冷不防为他的震怒一惊,正要同他理论,兰阙无声扯她衣袖,客气言道:“我二人这就离去。”
他带着龙潆回到地上,直接出现在苍梧丘,一朝地下,一朝地上,龙潆连吸两口长气,从未如此觉得苍梧丘的空气如此新鲜,光明如此可贵。
兰阙脱掉脏污的外袍丢进水中,苍梧丘的灵鸟纷纷飞过来,回旋着踩踏水面,帮他清洗衣衫,兰阙身着里衣,踱进水中沐浴,一回头见龙潆还站在那儿看,语气促狭:“你还要盯着我洗澡不成?”
龙潆连忙举手遮脸,转身与两棵神柳对视,掩饰般问他:“前阵子你说埋在树下的思霜露呢?”
“就在你左手边的那棵树下。”
龙潆变出一只银铲,挽起袖子亲手去挖,兰阙忍不住提点:“莫挖深了,取一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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