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潆一觉醒来,天宫晚霞迤逦,赤金残阳半掩云层,上清宫一片安宁。
甫一睁眼,便看到位簪星曳月的仙子,身着远山青缎,长绦垂地,正是璇瑰。璇瑰靠在桌边,以手撑头小憩,龙潆见她眼前束着一条青绫,心向下一沉,凭空生出苦涩来。
她甚至不敢开口唤璇瑰,只静静坐在床头看着,璇瑰虽双目已盲,对声音倒是敏感,立刻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手腕,语气依然熟稔:“可算舍得醒了?”
龙潆“嗯”了一声,还是直面了问题:“你的眼睛……”
细数其中,话音还有些颤抖。
璇瑰嘴角挑起一笑,龙潆却愈发心慌,她素来是不爱笑的。璇瑰道:“眼睛还在,只是目盲罢了。”
她倒是说得轻松,龙潆并非爱哭之人,唯觉心头酸楚,问道:“那时我全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我伤的?你有没有寻过法子,一定有办法的,我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你,我们去找师父,他一定有办法……”
遇到事情她必是率先找浮帝,龙潆边说边起身,拉着璇瑰就要走,璇瑰将她按下,手抚上她的脸颊:“不是你,怎可能是你?当时迦维罗沙窟怨气太重,形成烟瘴,我素来在昆仑修行,不曾涉足那般污脏的地界,才伤了眼耳,听觉也是前些日子才好的。”
三两句话之间,两人的距离便拉了回来,龙潆语气有些数落,质问璇瑰道:“那般情状你前去凑什么热闹?即便是不曾打仗,迦维罗沙窟蛮荒之隅,你也不该去。”
璇瑰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幽幽说道:“他的天地,我总要替他守住。”
说到浮帝,龙潆略放下心来:“是我糊涂了,师父……”
璇瑰却突然打断:“不聊他,说说你罢。”
两人携手坐下,那厢玉骨也沏好了茶,入内奉上,此情此景倒像这千年的光阴不过踏雪,风吹了无痕迹。
龙潆按了按头:“说起来我刚刚睡这一觉醒来,忽觉内力比过去强劲不少,冲得我丹田炽热,只是有些吵,浑浑噩噩地以为回到了苍梧丘,还听到鹤唳……”
璇瑰精通医术,连忙伸手抚上她的脉息,玉骨将窗打开,任熏风拂过晚霞,吹进室内,解释道:“天亘山巅寒璧破裂,群蛟群鸟听闻前来拜贺,可惜上神你睡得正酣……”
龙潆看向外面空荡荡的院落:“几时散的?”
玉骨眼神闪烁:“散许久了。楼池战神来了,将它们轰了回去。”
听到楼池的名字,龙潆满脸败兴:“他这人倒是千年如一日的讨厌,上清宫荒凉已久,热闹上个几日又如何?”
璇瑰收回手,言道:“脉息确实有些不寻常,绵柔之中携着刚劲,似另有一股气息正游走周身,四处乱窜,你须得驾驭好这股力量,不然极容易反噬。至于原由,怕是要等楼池战神来解释了,我倒想问你是如何破的寒璧?”
龙潆想到那些尘寰过往,面色冷淡下来:“似做了场梦,梦醒后,寒璧便破了。”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觉得这其中有隐情,璇瑰正想带她去问一问瑶池金母,忽闻一声清脆鹤鸣,洁白鹤羽自窗前掠过,龙潆立刻提着衣摆迎到门口,主动开门:“兰阙。”
那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乃九重天上最当得上温润如玉四字之人,他一向自持,此时鲜少地喜形于色,一双桃花般的眸子弯似弦月,带笑答她:“阿潆,回来了。”
说得倒像她不过外出几日归家似的,龙潆拉他进门,远远瞥见有人入殿,只当没看到,立马关上了门。璇瑰闻声道:“你怕是把楼池神尊关在外面了。”
龙潆惊诧,在璇瑰眼前摆了摆手:“我觉着你这双眼倒是不盲,看得比我还清楚。”
“她只是看不到,心耳可还健全着,听得出来你这声门关得极其用力。”兰阙倒了盏茶,品过一口后转头同玉骨道,“洛神茶水温不宜过高,尝着有些酸,前些日子送来的葵山蜜你可加了?”
玉骨答道:“加了,我知道上神嗜甜。”
兰阙笑答:“撤下去再加些罢,她喝不下的,定要嫌酸。”
玉骨脸上有些气馁:“都知道白鹤仙最了解上神了,下回您可否小声些同我说,倒显得我粗笨似的。”
璇瑰故意从中挑拨:“若是说得声小了,你家上神听不到怎么办?她听不到,又如何夸赞他的好?”
兰阙咳了一声,对上龙潆的眼神:“少听她挑拨。”
玉骨将杯盏放回到托盘上,打算出去重沏,龙潆将她拦下:“我倒是要尝尝,说不定玉骨放的蜜刚好。”
玉骨满脸期待,盯着龙潆呷了一口,龙潆连忙拂袖掩口,含了半天才咽下去,同玉骨道:“还是给我重沏罢。”
玉骨怨念着嘀咕了一句,捧着托盘气哄哄地下去了,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笑了出来,这番景象倒是千年不变,万年亦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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