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昭二十年,春。
尧国都城,珑安。
早晨还有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会明宫,到了午间已是晴空万里,太阳的光辉照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暗沉的宫殿也添了一丝暖意。
“这桃花开的真好。”
说话的人是六公主的侍女杨柳,此时她正抱着一床厚重的棉被,稍稍有些吃力,便转头对身后站着的小丫鬟们道,“你们几个也帮帮忙,把它架起来晒上几个时辰,晚上给公主盖着就不会有一股子湿霉味了。”
手下的奴仆做事极尽敷衍,总是仰天长叹的抱怨,此刻也是如此,杨柳只能宽慰他们几句,再就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会明宫住着两位主子,正经的主位娘娘是蔡宜妃,她自然是领着妃位的俸禄,锦衣玉食。眼下这里是偏殿都不如的小阁楼——秋水阁。
秋水阁住着的是陈贵人,陈氏是宫女出身,偶然一次被临幸,诞下六公主婧扬。
因陈氏姿容平凡,粗俗愚钝,皇帝并不喜欢她,看在她即将临盆,这才晋她为贵人,分配到秋水阁,这一晃就是十八年,她做了十八年的贵人。
听着仆婢们的闲言碎语,陈贵人总要啐上几句,“再不济我也是你们的主子,什么东西,也敢骑在老娘头上拉屎拉尿的……”
她的话难听,叉着腰往那里一站,操着大嗓门怒骂,瞪着眼睛一个个地打量,像是要把奴婢们都撕碎扒烂一样,奴婢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婧扬公主站在阁楼的第二层,她正倚着栏杆,目睹着这一切,黑白分明的双眸凝视着她生母的言行举止,神色淡漠自如。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年的习以为常,她已经明白各有各的苦衷。
深宫大院,没有恩宠的地方,相当于黑暗中的囚牢,不见光,了无生趣,不被尊重,处处都低人一等。
陈氏骂也骂累了,她拂袖而去,甚至她自己也不明白成天成日的骂人有什么意义,可她不吐不快,总有一股怨气压抑在心肝肺腑里,不能平息。
上楼来,见到婧扬手捧一本诗词杂谈,正看的津津有味。
她端详女儿的面容,婧扬的脸庞是那样光滑细腻,肌肤胜雪,透着微微红润的两腮,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颇具神韵。
虽说不能貌比西施,这样看来也算是个英气十足的美人。
有时候她也会发问,如果是她有这么一张俊俏的脸,皇帝又会不会宠爱她呢?
想着想着就难过起来。
陈氏隐忍着抿了抿嘴,柔声道,“公主看的什么文章?”
婧扬顿了一顿,如实相告,“读的是唐代鱼蕙兰的诗,江边柳。”
“讲的是什么?”陈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坐在一旁。
婧扬也没想到略微识字的陈氏会问起诗书,微微尴尬,转念一想,陈氏不懂也罢,只当做闲谈,便念给她听。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婧扬的声音空灵清脆,字字清晰,不缓不急地读来,娓娓动听。
陈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着女儿解释诗中的意思,末了,她叹息道,“好好的诗文,写的却尽是迷茫失意,真是可惜呀。”
婧扬只是一笑,身旁的侍女素君明白她的无奈,捧了茶盏道,“贵人,公主,奴婢去给你们沏壶茶来。”
陈氏也只有在女儿面前表现的这样温柔,她也隐隐的感觉到,女儿早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十三岁起便不再是爱玩闹的孩子了,看着蔡宜妃的儿女们读书识字,婧扬也加入进去,乐在其中。
这几年来,婧扬学会了插花、弹琴、作画、舞蹈、音律,渐渐的练就一手好字,言谈也很有见地,举止大方,从容不迫,不再是没有教养的孩子。
唯一的遗憾就是,无人欣赏。
一时之间,陈氏也找不到话题,近在眼前的女儿脸上是一股疏离的笑意,叫她心里泛凉,起身嘱咐道,“这里有风,可注意身体。”
婧扬点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她依旧翻看着手里的书本,阁楼里只听得见一张张的纸翻动的响声,她的目光偶尔也会散落在阁楼下,看看那些嬉笑打闹的丫头们,也会分心揣测她们在交谈什么内容。
她坐在这一头,却不成想,会明宫大殿那头的楼上也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自偏殿起到后院,都栽种着桃树,现在正是桃花盛开,蜂蝶环绕的时候,一片粉红色花海,花瓣飘落在地上,幽幽小径也沾上花朵的芳香。
蔡宜妃是闲着无聊,徒步登上顶楼来看风景,却正好看见陈氏母女的举动。
“母亲你瞧,那不是婧扬吗?”
身着锦袍华服的年轻男子是宜妃的儿子,四皇子立荣,他长婧扬五岁,早已到了成家的年龄,却尚未婚配。
照理说皇子成年该与母亲分开居住,祥昭帝宠爱立荣,也就随他心意,不做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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