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斯的质问,嬴苏没有丝毫不满,他笑了笑,回应李斯的质疑,说:
“治世律法,第一是要保护守法之民。第二是为了惩罚犯法的恶徒。”
嬴苏指向后方的文武大臣,继续道:
“若是此间的百官为一族,其中一人犯法,而其他百官皆要连坐,那守法的官员岂不是白白守法,这有何意义?如此这般,长期下去,岂会有人再继续守法?无人守法,这便是天下生乱之根源。”
嬴苏笑了笑,继续道:
“李相,治世之律法,要的不仅仅是达到惩戒犯法恶徒的目的,还要起到让百姓争做守法良民的作用。当天下百姓都意识到只要遵纪守法,就能安享太平,过上安稳地生活,他们又岂会不好好守法?有了守法,又何谓生乱呢?”
嬴苏对律法的见解,字字珠玑。
作为法家代表人物,李斯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嬴苏的观点,因为对方并未否定法家。
相反,他承认法家的作用,只是方式方法有待考量而已。
这一刻,李斯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当然,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只是找不到理论来反驳嬴苏的观点。
一旁的嬴政安静听着,也不插话,他也想听听这两人的辩论,不过现在看来,李斯似乎落入了下风。
嬴政再次看了嬴苏一眼,真没想到啊,这小子竟然能辩倒李斯?
嬴苏对律法的诠释,嬴政越听越耐人寻味,仿佛抓住了什么,可又感觉什么都没抓住。
时代的局限性,使得他无法迅速理解嬴苏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听懂了,还作出了自己的思考。
律法,用来惩治犯法暴徒的同时,是否也能真的起到使百姓守法的作用?
在这之前,似乎根本没有人去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更加关注的是律法对人的惩罚,要用严苛的律法震慑众人,使他们不敢犯上作乱。
从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朝廷上下,文武大臣,都自发地认为,只要使用重罚,百姓就会在重典刑罚的震慑之下,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从而达到令他们做一个守法之人的作用。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人心思变,压得越狠,反弹越大。
在大秦的严苛峻法压迫之下,乱民越来越多,天下人对大秦的律法无不怨声载道,甚至称之为暴律,严重动摇了秦朝的统治根基。
严苛的律法,并不为百姓所接受,甚至排斥,把秦律视为洪水猛兽,更别说遵守它了。
嬴苏以百官举例,让嬴政潜意识里也感觉到了秦律的严苛之处,尤其是连坐之法,简直是惨无人道,不得人心。
嬴苏笑了一下,继续道:
“李相,秦律之中,最不得人心的就是这连坐之法。连坐,意味着你即便老老实实守法,也并不能保证安稳太平,既如此,那我为何还要守法?守法是死,不守法也是死。那这法的意义也在?守它作甚?”
“于是,百姓的抵触情绪就会越来越深,最终会在某一天某一时某一刻,轰然爆发,大秦各地都会揭竿而起。不做出改变,我大秦未必能坐稳这浩瀚山河。”
朝廷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嬴政仔细思量,不停消化嬴苏提出的说法。
嬴苏继续道:
“父皇,儿臣有一问,恳请父皇答疑。”
“但说无妨。”嬴政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嬴苏点点头,说:
“父皇,连坐之法,若是只能起到惩治犯法暴民之作用,那么敢问父皇,如果有一百个犯法的暴徒,父皇杀不杀?一千个呢?父皇又杀不杀?一万呢?父皇杀不杀?”
嬴政眉头越皱越紧。
嬴苏的语气几乎是步步紧逼,让他有些不喜,不过他还是威严开口:
“若都犯法,按秦律当杀。”
嬴苏失笑,摇了摇头,道:
“父皇言重了,若是天下百姓都犯法,你难道要杀尽天下人?”
嬴政眼睛顿时一眯。
一百能杀,一千能杀,一万也能杀。
可是杀光了之后呢?
没有了人,他这个皇帝还算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不就等同亡国?天底下百姓都没有了,他这个皇帝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嬴苏的问题,十分诛心。
嬴政脸色有些沉下来,问道:
“嬴苏,你到底想说什么?”
察觉到始皇帝情绪有些不满,嬴苏连忙道:
“父皇,我大秦结束了八百多年的春秋战国分裂,令华夏江山一统,这是父皇的不世之功,是大秦的千秋伟业,父皇的名字也将永远留在华夏民族的史册上,后代子孙都会感恩父皇如今的功绩。我大秦也会千秋万载,万世不亡。”
又香又稳的马屁先送上,稳一下他的情绪。
果然,嬴政神色稍霁,点头道:
“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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