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江的杂货铺实是简陋,与其喊他李掌柜,不如喊他李光蛋,整个铺子里外两间,外加侧面一间,前面是用木板搭起来的柜台,后面住人,侧面这间是个喝茶谈买卖的小屋,再看他端上来的米糊糊黑馒头,日子过的不宽绰,在江口浦这地方算下等生活。
过去的曹家滨,日子过的比江口浦还敞亮,所谓滨就是临近河口,也是船运大户,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曹家滨和上海码头中转,曹家滨没落后,才轮到江口浦,可以说江口浦的兴旺得益于曹家滨的衰败。
过去把鸡肉出口的是曹家滨,根本轮不到江口浦,在旧上海商人的眼里,不管货物出不出国,只要是卖给洋人,就叫出口,在这些资本家大老爷的心里,和洋人做生意才能赚钱,国人只适合压榨。
曹姓是曹家滨的大姓,那的人几乎都姓曹,李长江问道:“若是曹家滨的人,为何姓李?”
“俺跟俺爹妈在韩世杰码头上干活,老家安徽芒砀山,不是曹家滨本地人。”
李长江哦了一声,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哦,芒砀山,那是高祖兴邦的地方,好地方,可惜了现在的曹家滨,已经没落成一片荒芜了吧?”
过去的曹家滨何等兴盛,现在确实已经是破墙烂瓦,短短两年,号称小上海的曹家滨就跟废弃了十几年一样,它离上海一百多公里,比江口浦距离上海远的多,上海是长江第一入海口,而曹家滨正在入海口喉舌的位置上,因而也成了各路人马和列强争夺的对象,毕竟这比上海码头的竞争缓和很多。
外商碾压,帮派霸凌,都想在曹家滨的江边上争得一块能做码头的地盘,盛极一时的曹家滨就在各方争夺中,成了污秽之地。
商户破产,穷人失业后毫无生计,再加上这几年天灾人祸,瘟疫时起,穷苦的人们每天都处在朝不保夕,无法果腹的水深火热中,李天龙的父亲在码头做苦工,母亲在码头当厨娘,曹家滨的人靠滨吃滨,所有的生计都和船运有关,自打列强和帮派占据了曹家滨,本来勤劳平静的码头,顿时乌烟瘴气,还是那个小上海,上海尚能容纳穷人讨口饭吃,而曹家滨已经没有穷人的立锥之地。
因为,那儿已经成了军火、鸦片,人口贩卖的代名词,活脱脱一个匪窝。
拐子帮,曹家滨的掌帮,所谓掌帮就是说了算的帮派,拐子帮走私烟土为辅,贩卖人口为主,清朝乾隆年间破获了拐子帮走私人口去南洋做黑工的大案,乾隆爷雷霆震怒,骂这帮人畜生不如,后来拐子帮得了一个别称,畜生帮,由此可见这帮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拐子帮大当家韩世杰,占据了曹家滨之后,把沿江平缓的地方都建上了码头,从一编号一直编到二十,摇身一变,成了做正经生意的曹滨商会,背后却没一件见得光的生意。
他找了一个看风水的,在曹家滨看了看,风水先生说这地方沿江靠路,还处在入海的喉舌处,是块上等之中上等的风水宝地,但唯独一点不好,就是这个地方,有水无山,财可得而不聚,说白了就是钱能赚到,但早晚都得给人家。
韩世杰问风水先生:“有水无山,一马平川,这不是更好吗?再说我是做船运生意的,又不是翻山越岭的马帮,路越难走收费越高,有没有山,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水先生道:“一国无山不全,一城无山不坚,一地无山不久!所以你看那皇家建坟造墓都得讲究临水靠山,没有山的地方起家做生意,早晚财散人去。”风水先生捋着八字胡说的头头是道。
上海为啥如此繁华?从风水角度说,南面六座金山,西边松郡九峰,还有长江环绕其间,这种地方想不繁华都难,一通说道把韩世杰说的发懵,就问风水先生,想长久占据曹家滨得怎么办?
风水先生说:“铁索横江,坐地生根。”
意思就是把整个曹家滨都变成韩世杰的地盘,让拐子帮在这里生根发芽,做一条横江的铁索,让别人拿他没办法,想把这条铁索砍断还得指望它过江,想自己搭一条上去又搭不上,做最恶毒的事情,竖最华丽的牌坊。
一席话让韩世杰佩服的五体投地,好像看清了拐子帮的百年规划,立刻收了这个风水先生当军师,这风水先生叫郭一行,现在是韩世杰的心腹,一肚子坏水,比韩世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成了匪窝的曹家滨,已经不适合人这种生物居住了。
李长江问天龙:“你自己出来逃难,你爹娘呢?”
“爹让拐子帮的人打死了,娘让拐子帮的人糟蹋了。”
李长江默不作声。
1902年,晚清,清朝还在,李长江仍然留着鞭子,李天龙也留着鞭子,上海人几乎也都留着鞭子,李长江把李天龙的鞭子解开,鞭子脏的都能看见浮土,土坷垃和杂草从被解开的鞭子里掉出来。李长江悠悠的说:“娃,吃饱了我给你洗洗头,你看你这脏的不成样子了,洗干净了睡一觉,要是没处去,就在我铺子里干伙计,工钱发不上,但三餐温饱还说的过去。”
李天龙任由他解开鞭子:“掌柜的,谢谢你,你咋对俺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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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4:fei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