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值班的地方，便在火化馆内。

这是整个殡仪馆最重要的灵魂所在，是死者往生最重要的一步。

打开火化馆的大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腻感扑面而来。

虽然馆里前年花大价钱专门进口了一台空气净化器，但这股油腻感始终萦绕在每个进门的人鼻尖。

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李陵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连带着那几台全自动焚化炉都看着十分亲切！

这几年里，经他手火化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尤其是设备更新之后，更不用像以前一样烟熏火燎。

李陵要做的，只是把处理好的尸体往里一推，焚化炉门一关，回到监控室看着电脑就好。

至于温度和火候，都是设定好的。

刚来的时候，他还不太习惯这份工作，他清楚地记着自己烧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位得了绝症的花季少女，单从外观来看，就好像和普通贪睡的小女孩似的；李陵永远忘不了自己亲手将其推进炉内，焚成一堆碎骨。

从那以后，他对红粉骷髅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或许外界对他们的工作有很多成见，但李陵却慢慢接受了这个岗位。

出于对死亡的敬畏！

来到馆内，李陵翻阅起了值班档案。

大部分时候，值夜班都是无所事事的，但偶尔会有特殊情况，比如今天。

“A-019，男，老年，无明显外伤，死亡时间5月18号。”

档案上贴着一张便签，交代了今晚的处理事宜。

A-019代表着遗体在停尸间的位置，一般工作人员会尊重地为遗体注上姓名。

而这张便签上只有编号，说明这具遗体是身份不明的流浪汉。

政府有规定，这种无法确定身份的尸体必须保存一月，若是无人认领，再举行火化。

李陵看了眼标签上的时间，尸体入馆正是在一个月之前。

由于甬州城只有这一家殡仪馆，白天的丧葬仪式都安排的满满的，所以这种尸体只能交由晚间值班的工作人员再行处理。

李陵进了更衣间，给自己做好消毒工作，并换上了专用的工作服。

停尸间和火化馆连在一起，仅有一条长廊相通。

白天这里来来往往的家属不少，围着中间的遗体哭哭闹闹，拦着不让火化，每个人都尽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眼泪撒遍了长廊的每个角落。

一到晚上，这里就冷清了下来。

节能灯散发着冷光，将墙壁照的煞白；

角落里的盆栽耷拉着，显得毫无生气；

护工下班前喷洒的消毒水味道浓烈，隔着一层口罩都挡不住刺鼻。

好在这里的电力供应充足，不像某些地摊鬼故事一样，搞得光线忽闪忽闪的……

李陵缓缓推开停尸间的大门，冷气激的他浑身一颤，即便是在大夏天，他都感觉背部的汗毛有些立起。

这种冷气与空调间的不同，带着一股子的阴寒。

沉重的库门和门轴剧烈摩擦，在停尸间里涌起刺耳的回响，就像指甲刮过黑板，小刀割着玻璃。

李陵晃了晃脑袋，手上下意识地拉紧了工作服的扣子，走了进去。

停尸间共有四排柜子，分为ABCD,，每排有二十个柜体，共可容纳八十具遗体。

正常送来遗体最多停灵几天，所以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着的。

他走到第一排停尸柜前，望向了第十九号冰棺。

棺口密封着，似乎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李陵按住把手，冰冷的触觉直冲大脑，刺的生疼。一发力，冰棺被他迅速抽出，一具冒着森冷寒气的尸体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者身形短小，须发皆白，身上赤身裸体，似乎送来时就是如此。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老者虽然面容丰润，眉眼间却紧紧皱起，像是临死前遇到了什么焦急的事情。

他的右手中空虚握，似乎是尸僵而变形，但李陵觉得更像其生前正握着某种东西。

“老爷子，虽然不知您生前往事，但这最后的一段路，我来送您。”

李陵恭敬地行礼，说道：“也不知道您老是喜欢热闹还是安静。”

“这大晚上的，小子临时也要找不到吹吹打打的，您老将就一下。”他打开手机，放出了里头存着的哀乐。

伴随着空灵的曲调，李陵推着老者走出了停尸间。

“前尘往事，付诸烟云，老爷子，祝您早日往生极乐，若有未尽之心愿，也可托梦小子。”

每一位经手火化的死者，李陵都会道上一句。只是工作至今，未曾真的梦见过。

他将老者的尸体推进焚化炉，启动开关。

猛烈的等离子火焰从四周喷出，恐怖的高温很快笼罩了炉壁。

恍惚间，隔着炉上的玻璃，似乎瞥见老者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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