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庆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有两三间土房，儿子儿媳挤了一间，自己住了一间，剩下的正好有一间后偏房，腾开来借给刘易天。

从儿媳手里接过煮得热乎乎的地瓜，孙长庆略微有些惭愧，连忙让辛苦张罗收拾屋子的儿子儿媳快去睡觉，这才给刘易天端过去。

“村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就拿这来填肚子吧。”屋内点着一盏比豆子还大的桐油灯，刘易天拿着包，坐在破旧的桌旁，肚子咕咕叫着。

一个两指粗的煮红薯，一个用已久未见的陶碗装的水，现在刘易天对此十分感激，吃得干干净净，味道真好，红薯个儿虽小，吃起来却唇齿留香。他擦了擦嘴，准备跟这个有见识的老绅士谈谈。

谢谢孙老先生的款待，晚辈真是感激不尽。

哪里。只是我们梨树坪有点穷，让你这个满腹洋墨的学生受苦了。”孙长庆捏了捏旱烟壶，里面已无烟丝，叹一口气，说：“这一切都是世道所害。”

……

尽管知道现在是1915年，但是刘易天对1915年实际情况并不清楚，隐约有些印象，也有些模糊。只记得大概的情况，一时只得答道：“是啊，北方闹得很厉害，有些人只想得到权势，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大军阀欺负我们，对外去低声下气，现在县里到处贴满了反对丧权辱国的标语。在小小的一方土地，军阀混战，强盗连连，唉…”

或许是作为一名教书先生，尽管身处小村庄，孙长庆显然比同时代的其他人更多了一些忧虑。大体上是忧国忧民，小方面则是自私自利，见多识广而非空谈家。听到这落魄的学生如此感慨万千，倒也激起了他心中那几分尚未磨灭的心性。

“这个世道，多种少收，三五斗都不能活命，世道不好。”听到孙长庆一说，刘易天才想起当年是民国初年的一个大日子，元大头那货搞了个什么二十一条，准备卖国自立为王，结果没成，第二年就气死了。

孙长庆磕了下烟杆头，拿起旱烟壶，小心地加了烟，问：“小兄弟以前是学什么的？”

“孙老先生就叫我易天吧！”刘易天暗自想道，细枝末节也要小心对待，思虑了一番，这才缓缓出声说道：“我所学皆为西学，除了对算术、天文、生物、自然等学科有一定的了解，对于日常的伤风感冒也有一些办法。”

算术天文？很明显，孙长庆并不太了解这些琳琅满目的题目，只是对算术天文学有些了解，心中倒也有些欣喜，“对伤风还能有所涉猎？刘兄看来真有学问呀！”

“哪里哪里。刘易天心道，算术天文学这些当然会了，好歹也算本科毕业，丢了八成还能拿回几分。对于伤风感冒应急之举，反正作为现代人，对一些小病也有最低限度的预防措施。真的不能解决，就再想想办法。

孙长庆沉思良久，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旱烟，又吐出一阵阵烟味，这才说：“不知刘兄弟日后有何打算？”

刘易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个世道太乱了，我也无处可去，一路上吃了太多的苦。现在南方闹事，四面八方的强盗，到哪儿都不行。”

“还不如暂时留在这里！”孙长庆眉毛上扬，高兴地说。

孙老先生的意思是？

孙长庆：“我已经老了，每天也只能教孩子识字，听说现在省城里的孩子们都在崇尚西学，我很想让你留下来，给他们上课。若是哪位村民身体不适，小弟你也能帮忙治好。”

“这教孩子，我怕是难当大任。另外，这门新课的内容很多，就我一个人恐怕很难讲清楚。”刘易天说，他想留在这里，但也不想以后自己被绑死在教书先生或郎中的位置上。

孙长庆似乎听出他有心事，说道：“这当然。只要每天抽出一点时间给孩子们讲就好了，至于讲什么，你是先生，就照你的安排去做。对大夫来说，也不强求，这年头到处都有病饿死的人，能救就救，尽人命。”

刘易天暗暗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随即一拍即合。

孙长庆走后，摸了摸放在枕头下的手枪，躺在床上的刘易天此时有些睡不着。

1915年是什么概念？民国初年，如果想混入上流社会，以后来者的身份和见识，在南方的机会要大得多。即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可以能办到的事。

退后一步，去到某个有前途的军阀身边，潜心帮助，等他以后飞黄腾达自己也水涨船高，似乎也是一条路。只可惜此时黄埔军校似乎还没有成立，否则就是偷点懒，随波逐流混在一个个日后的东方大能身边，也能出人头地。

或是舍得一身血腥，过几年奔向南方，钻山沟打游击，说不定以后还能戎马封将。

或者这样厚积薄发，趁一战刚开始，卖点物资也可以做个大富翁。

目前来说，也许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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