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醒来的时候,已是人去屋空。
窗台压着一张字笺,上面写着几句话:
昨晤君颜,慰藉平生。
今晨一去,聚短别匆。
山高路远。不阻其行。
风寒露浓,宜自珍重。
小顾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仿佛遗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意兴阑珊,心情萧索,慢慢地走来楼来,胡乱地填饱肚子,来到外面,外面已是艳阳高照。艳阳虽丽,却照不进小顾的心里。
他有心事,很重很重的心事。这些心事像石头一样压有他心里。
然后他便沿着大街小巷信马由缰地走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要到什么地方。一日之间,便已走遍了镇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他和各式各样的人搭讪过,攀谈过,他甚至还找过吴大师巷子里的洗衣娘,都说未曾见过那两个孩子,而巷子里的那些尸体却已不见了,移尸的是什么人?竟无人知晓。
巷子里生活的人皆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出了这等横事,避之惟恐不及,谁敢出来查询?何况移尸多是发生在夜间,这里的人们对鬼魂深信不疑,远比对神祇的笃信还要坚定,还要固执。
他什么线索也没找到,他有些烦躁。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他知道他变了,虽然他自己不愿承认,但他知道从前那个洒脱不羁,倜傥卓群的小顾已经不见了。
黄昏,已过黄昏。稀稀疏疏的星星像秃子顶上的头发,历历可数。
有月,圆月。星多月不明,月明必星稀,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兼容的,就像有些人一样。
不知不觉中,小顾走出镇子,来到郊野田畴。田野一片寂静,虫声唧唧,蛙鸣阵阵。夜来香已吐蕊,油菜花事正盛,已是仲夏时节。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人下用一种奇特的姿势飞行着,跳跃着。
这个人起跳前,全身蹲伏,四肢着地,然后手足同时发力,纵了出去,在半空,踡曲的身体完全打开,整个人像一支箭一样射了出去,一纵迹近七丈远,落地时手脚又同时着地,活脱就像一只青蛙。
姿势虽不雅,动作却轻灵、迅速、有效。
小顾虽然不认得这个人,但立刻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放眼天下,环顾武林,会这种蛙纵术的人只有一个——花盗飞蟾。
飞蟾不是他的真正名字,可从来无从知晓他的真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在他的剑下。
他的身世始终是个谜。
他有显赫的家世,有成功的父母,从小接受了严格的教育,他的人看上去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待人接物,热情诚恳,是时人眼中的谦谦君子。
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另一重身份居然是个采花淫贼,江湖上最卑鄙取无耻的勾当和他扯在一起。
每次做案的时候,他都使用这种轻功。他对这种轻功一向情有独衷。
每次使用这种轻功时,他心里变得十分充实和自豪。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个自由的人,摆脱了家规,道德,律法的约束和禁制。他给自己的人生制定了两个目标:活一百岁,玩一千个女人。现在他已成功做案三百六十五起,离目标还很远,不过他充满了信心,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去完成。
不幸的是他遇见了小顾。
小顾不过随随便便地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可是飞蟾却觉得看见了一只伺伏的猛虎,匿藏的毒蛇。他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一落地,不再是四肢着地,只觉得脊背发冷,手心沁汗。
他遇人万千,其中许多不乏高手,却从来没有人给他如此压力。
“花盗飞蟾?”小顾问。
“你是谁?”飞蟾不答反问。
小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伸出右手握住刀鞘缓缓举起,在皎洁的月光中,飞蟾清清楚楚的看到微弯的刀柄。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东海小顾?”
小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他不必回答。
“我知道你这一次还没有得手。”小顾淡淡地道。
“你怎么知道?”
“你淫心已动,淫气却未泄,你精神虽亢奋却紧张。做完案子的人不是这样的。”
“那应是什么样子的?”
“那应该是空虚,松驰,寂寞。紧张过后的松驰,精神娱悦后的空虚,对万事索然无味的寂寞。”
飞蟾冷笑,“你一定也做过不少案子吧?”
“没有。”小顾果断回答。
“那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因为我杀过许多像你这样的人。”
“你要杀我?”飞蟾吃惊地问。
“是的。”小顾斩钉截铁地说。
飞蟾冷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
“因为你羡慕我,嫉妒我,因而才憎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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