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徐氏自打生了江伶身子越发的不好,本就寒的底子难以调养,每到月事来时便比常人那个时候疼痛许多,平日里也总是伤寒,没什么体。虽说江有年待她极好,总是各种药将养着的,可也治不了本。
头些年江徐氏还能陪江伶逛逛,一起玩些女儿家的游戏,到江伶八岁时,便彻底的垮了,只能是在床上躺着,成日各种药调理着。到后来江徐氏索性便说:“当家的,莫再为我花这冤枉钱,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怕是不大好了。”江有年只得哄着劝着,让江徐氏乖乖喝药,眼见着江伶一天天长大,将来还得守着闺女出嫁呢。
终于在江伶九岁这年的冬天,嘉兴下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原本是早晚功的,师兄弟们冻得晚上都不敢出来了,若不是江有年盯着,恐怕都要躲回屋里暖被窝去了。江徐氏的屋子里更是早早的烧上了炭火,手里也添置了手炉。
江徐氏的身子,全戏班都知道,可谁也不敢告诉小江伶,江有年的意思也是瞒着孩子,别让姑娘小小年纪忧心多了,便没心思学戏了。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江徐氏成日里的咳嗽,小江伶心里也是知道了些什么,一旦师哥们谁给买了糖葫芦,小江伶就藏一颗在纸包里带给江徐氏。
这天,小江伶得了一颗糖葫芦,兴冲冲的捧着到了屋里,江有年正扶着江徐氏喝药。小江伶把糖葫芦递到了江徐氏面前,甜甜的说道:“娘,吃药苦,伶儿给你带了糖葫芦,吃一个再吃药就不苦了!”
江有年一边给江徐氏喂药,嘴里念叨着:“别总给你娘吃这甜掉牙的东西。”江徐氏配合的喝下一口药,笑着说道:“吃一个又何妨,是小伶儿的心意。”江有年无奈,将药放到一旁,接过江伶的纸包,拿起颗糖葫芦送到江徐氏嘴里。
见江徐氏吃了糖葫芦,江伶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起:“是不是很甜,娘亲现在舒服些么?”江徐氏一边嚼着一边温柔的笑道:“小伶儿送的糖葫芦,自然是甜到心坎里的。”话刚说完,江徐氏忽然觉得身子不适,急忙用帕子捂住嘴,却还是从边上流出一缕血。
江伶吓得愣住不敢说话,江有年急忙搂紧了咳嗽不止的江徐氏,声音颤抖着吩咐道:“快去让你师哥请个大夫来!”小江伶紧张的小手揪着衣服打抖,过了几秒才点点头飞似得冲出去。
江伶冲到院里,直直的撞进一个怀里,劲儿使得太大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来人也屁股落了地,抱怨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江伶急得大哭,呜咽着说道:“爹让你去...给娘亲找大夫。”秋夜见江伶这副神情,知道大事不好,爬起来连土也来不及拍便冲出去。
外边风雪大,秋夜觉着走在街上眼睛都迷糊了,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小跑着看沿街有没有医馆。大多都是关门了的,走了几条街,好容易瞧见一个绸缎庄旁边有家药材铺,秋夜宛如看到了救星,加快了脚步冲进去,抓着掌柜的就问:“先生会瞧病么?”
掌柜楞了一下,点点头:“会一些。”小秋夜便直接背起了掌柜的药箱,抓着掌柜的袖子急道:“那便请您快些走一趟!我师娘等着救命呢。”掌柜一听,人命关天的事儿,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也来不及叫孩子过多解释,忙关了店门跟在小秋夜后边跑着去了。
赶到班里时,江有年正将江徐氏搂紧在怀里,师兄弟们跪在地上哭做一团,江伶站在人群后没有出声,眼神呆滞。掌柜的见此情景,低声叹道:“怕是晚了。”江有年没有抬眼,只盯着怀中的妻子,强作平静的吩咐道:“老大,把茶钱给先生,别叫人白跑了。”
大师兄得令,起身从袖子掏出几钱铜板,憋着泪客气道:“先生您别嫌少,也别客气,权当是您这一趟的茶钱。”掌柜的也不多说,收下铜板抱拳一拜道:“打搅了,您诸位节哀。”说罢拿起秋夜背在肩上的药箱子走了。
江徐氏的棺椁在院里停了七天,到了须得出殡的日子。江有年这个倔强的老头终于是没有忍住,跪在灵前哭出了声,师兄弟们忙围着跪成一圈劝慰。江伶仍是呆滞的跪着,虽没有出声,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秋夜替她拭了泪,劝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伶看着秋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盛喜班的人都知道,打那以后,小师妹就不吃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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