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临。

红砖墙壁，白漆“拆”字，慢慢纳入昏暗。

远处的树林，早已看不清楚。

墙头低瓦数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只照得见养鸡场大门前一小片地。

树林之外的村道上，隐约传来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养鸡场大门洞开，赵无极默默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等着。

养鸡场所在的荒野被征用了，这块地段会进行房地产开发。

赵无极作为养鸡场主，准备将整场鸡只出售给屠宰场。

哧、哧、哧，刹车系统的高压气阀发出有节奏的喷气声。

穿过树林的大货车看起来时速接近一百公里，百米点刹急停，准确停靠到养殖场门前。

司机从高高的驾驶室跳下来，站在车灯旁四处张望。

狗吠声和鸡鸣声在昏暗的院子里此起彼伏，瞬间为荒郊野岭平添一份生气。

司机看着大门旁边挂着的破烂木质板，昏黄低瓦数的白炽灯泡下，红漆刷着歪歪扭扭几个大字：冷水滩肉鸡养殖场。

“是这里了。老板，人呢？”司机伸手啪啪啪拍打着院门门框。

“我在这。”

赵无极高瘦的身影在门框后面的阴影中站了出来。

司机吓了一小跳：“赵……赵老板？”

“我是赵无极。你是李一丁？”

“我是李一丁。你的名字取得挺有意思。”司机点燃一颗烟，就着打火机的火光抬头看了看赵无极，“哎，挺高大，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抽一根么？”

赵无极摆了摆手：“不爱好这个。”

李一丁狠狠嘬了几口，一大截香烟变成了烟灰：“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没有搬卸工人？”

赵无极：“把车调个头，车屁股对着大门，打开车厢后板。”

李一丁探头朝院子里望了望：“叉车工人在哪里？快叫人干活吧！我运完你这趟，还得赶时间拉下一批货，不能耽误。”

嗅到陌生人的气味，院子里的狗叫声变得沸腾起来，惊得笼子里的肉鸡不断扑腾。

李一丁赶紧缩回脑袋，站在院门外看着赵无极晃晃悠悠走到黑漆漆院子里。

院子里的狗叫声和鸡扑腾响动迅速沉寂下去。

就好像赵无极这人能消音一样。

李一丁调转车头，将车屁股对准院门。

他在驾驶室取了一盏探照手电，走到院门口冲里面喊：“我可告诉你啊，别耽误我拉下一批货。对咱们拉货的司机来说，时间就是……”

他呆住了。

他的探照手电功率很大，站在院门外照进去，正好看到手举鸡笼的赵无极。

赵无极双手举过头顶，在他的手上，各有一叠鸡笼，总共十六个。

鸡笼长方形，八十厘米长，五十厘米宽，三十厘米高，改性聚乙烯材质。

每个笼子上下两片扣拢，里面挤着十四只瑟瑟发抖的大鸡。

李一丁载送过各种货物，眼光一扫，知道这样一笼大概总重在一百斤以上。八笼是八百斤，十六笼是一千六百斤。

李一丁默默地看着赵无极侧身穿过院门。

这所谓的院门没有门楣，高高叠起又被高高举起的鸡笼很顺利地通过。

李一丁默默地举起手电，为赵无极照亮了车厢。

赵无极双手轻轻一抖，两叠笼子被轻巧地推送到车厢尽头，嚓嚓两声，晃都没晃一下，整齐排列。

“牛掰……”李一丁凑到赵无极身边，“赵老板，赵大爷，您太牛掰了！”

赵无极没理会司机李一丁的吹捧，身形一侧，闪了过去，再次进入院子。

李一丁抬脚想追上去，霍然发觉赵无极已经深入到院子内：“高手啊！这速度，我只在屏幕上看到过特效。”

李一丁举着手电，走进院门。

院子深处传来狗的咆哮，如低音炮一样澎湃，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非常凶恶的大狗。

李一丁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凝固了，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极手举鸡笼，飘身而过。

如此反复，五百箱，总重35吨左右的鸡笼全部塞进了大货车箱。

李一丁揉了揉站的有些发麻的腿，看着赵无极牵着一只大狗走过来。

这是肌肉虬结的杜高犬，步履轻盈，铁条一样的尾巴倒悬在屁股后面，微微摆动，它冲着挡在道上的李一丁呲了呲牙。

李一丁倒吸一口凉气：“这狗……”

赵无极：“它也跟车走。”

李一丁有些为难：“我有点恐狗。”

赵无极看了一眼李一丁，此人在原地磨蹭，两条腿微微发抖。

“我用笼子装起来，放到车厢里。”

标称载重四十吨的大货车车厢后方还有空隙，加塞了一个生铁框架、铁丝编织的大笼子。

赵无极拍了拍杜高犬的脑袋：“小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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