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泊梁山,十几艘渔船往来运输,徐鸿儒部骨干家眷正分批往梁山运输以据守自保。
此刻水泊边上卞家庄聚集三千余闻香教信众皆头扎红巾,自号香军,多与家眷告别,宛若生离死别。
留在此处死路一条,唯有舍弃家眷,以青壮四出搅乱山东,带动周围豪杰举义才能杀出一条活路。
山东多豪杰,自家又是首义,今后推为盟主占居大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要卡断运河,北京城里的勋戚就得饿死!
徐鸿儒正在审问郓城知县余子翼,余子翼夜袭失败,本就是一场豪赌。
赢了加官进爵应有尽有,输了自然是生不如死。
余子翼此刻蓬头垢面,大儿胸口中了一刀虽有包扎却躺在一旁开始发烧,小儿年不过十三,跪坐在兄长面前面无表情只是沉默。
“余县尊,我敬你爱民如子,平日也多有恭敬不曾冒犯,可谓往日无仇,为何要害我大业!”
徐鸿儒红巾包头,坐在椅子上很是气恼:“我香军起事,自会剐杀贪酷恶官,实不忍在余县尊身上首开此例。”
余子翼闭着眼睛:“徐鸿儒,今四方多故,无岁不传失地陷城,覆军杀将之事。实乃大小臣工卧薪尝胆,报效国恩之际,余某焉能惜身故作不知?”
“县尊就不怕死么?”
“若能心安如故,何惧一死?”
余子翼说着睁眼,仰望苍天的面容满是漠然,回头看徐鸿儒时眼睛里有一些感情波动:“我身为朝廷命官丢失信地又陷身于贼,于义于法,此身当死而已。”
徐鸿儒迎着他目光,缓缓点头:“既县尊欲以死明志,徐某也做不来灭人苗裔之事。”
余子翼次子余鲲翔眼睁睁看着父亲悬梁自杀,自始至终没看过他们兄弟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们。
“公子,老仆亦无颜面见夫人询问。”
良久之后,家里管家用草席收敛余子翼尸体后,就跪在草席边上以短匕刺颈血流如注而死。
徐鸿儒远远看了只是一叹,对身边亲信高尚宾、欧阳德、酆九叙、许道清说:“皇明养士三百年,气数尽耶?未尽耶?”
“教主,天数易变,当世焉有三百年之王朝?皇明气数已尽,实乃豪强争霸英雄逐鹿之时!”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能造时势!”
“山东之官,又有几人能如余县尊这般慷慨好义爱民如子?我等尚能厚葬余县尊,我等若事败,恐会连同家眷屠戮一空,同葬一坑而已。”
诸人劝谏,徐鸿儒心意稍解,目光落在已然麻木的余鲲翔脸上:“选几个忠厚老实的俘虏,再给一辆板车,让他们送余县尊去省城吧。”
目送板车向东离去,徐鸿儒突然冷笑:“岂不见登莱陶朗先之旧事?他是好官,以死明志固然美名传扬,可他绝无好下场。”
官道上已然乱糟糟一片,远近闻香教信众拖老携幼往郓城集结,皆宣扬佛号争先恐后,皆云此去要上西天,得享净土大自在。
也有乘势而起的豪强行抄掠之事,板车里裹草席一身官服的余子翼,反倒成了一行人的护身符。
普通作乱豪强、盗匪不愿杀徐鸿儒放还的人,头扎红巾的各路香军更不会杀,甚至还会给出一点口粮。
次日板车沿官道北上到东阿,在大清河上拦着一小队漕船顺流而下,直抵省城历城。
出乎余鲲翔的意料,省城那么多官署衙门,没有一个愿意招待他们,普遍态度冷漠。
上到省三司,下到历城知县衙门,尽皆不问。
入夜,他饥肠辘辘守在兄长身边,父亲、管家实体就躺在板车上,苍蝇环绕嗡嗡作响,一名同行放归的衙役驱赶苍蝇,另一个外出乞讨去了。
未及多久,城中钟鼓楼夜禁钟声响起,两名巡夜军闻着味道赶来,挑灯仔细看了余子翼的官服、官印,嘟囔几句晦气话走了。
两天没怎么说话的余鲲翔仰头望着多云的夜空,心绪阴翳恨意滔滔,目露凶光。
“这里,在这里!”
巡夜军去而复返,一个挑灯走在前面,另一个点头哈腰引着一队披甲军士前来,军士尽皆雄壮衣甲鲜亮,典型的标营、内丁精锐。
只是另一个外出搜索食物的衙役就被军士驱赶着,不情不愿走着。
七八盏灯笼照映下,熊钟楚一身黑漆鱼鳞札甲挂一领素黑披风脚踩钢靴来到余鲲翔面前,钢靴踩在千百年底蕴的石板地面上清脆作响,回荡在小巷深处。
被擒捕的衙役跪地,哭丧着脸:“小公子,小的没用,讨不来吃的就想去偷拿一些,不想被撞个正着。”<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