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慊同被软禁在府中已经足足几个月了,尽管家中还是那些使惯的下人,但从他们躲闪的目光中,这位曾经在四川呼风唤雨的巡抚大人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末日将近的感觉。四川总督郝渊盛是个弥勒佛似的好好先生,等闲不插手民政,只是约束军营,时而配合一下西北军营的动向而已。正是因为如此,有萧云朝作为后援的他才是四川真正的土皇帝。
若非那帐簿失踪,他也不会如此恐惧,只恨那个一向倚为臂助的师爷竟然在关键时刻携了东西外逃。他实在弄不明白,钱这东西是世间第一妙物,居然有人无动于衷?在他全力追缉之下,人是找了回来,可东西却再也没了踪影。直到今日,他还是无法确定帐簿是否已经流传了出去。
泰慊同知道,自己还是太贪心了,萧家那边对自己一直都是倚重有加,自己也巴结得不错,换作旁人有这么一棵大树,又怎会另投他主?
可是,他永远忘不了三皇子风无言那无处不在的劝说,什么萧家势大,自己只是锦上添花,是否存在都无关紧要:什么幼弟赢弱,不足以托付国事;什么贤王良臣,共理国事…就是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和无数的承诺之后,自己动摇了,秘密投向了这位号称“贤王”的殿下麾下,没有人知道,除了风无言自己。
泰慊同茫然地曝晒在阳光下,丝毫未觉身上淌下的汗水。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时光倒转到几年之前。如果萧云朝不知道他脚踏两只船的内情,说不定还会拉他一把,但若是被发现了…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位国舅爷暴怒地神情。
剧烈的阳光下。他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但仍旧没有回房的意思。
几个伺候已久地贴身长随靠上前来,想要将老爷搀扶回房,却被他一把挥了出去。“滚开!用不着你们多事,我自有分寸!”尽管已经卸下了官职,但泰慊同为官多年。余威尚在,几个长随只能行了一礼,讪讪地退了开去。
倘若能逃过一死,流放边疆或是囚禁牢狱,自己何时才能看见这天府之国的阳光?泰慊同眯着眼睛看着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地天空,一股难以抗拒的晕眩感马上冲了过来,终究是老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泰慊同从未在烈日下站这么久,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本就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下人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托住了老爷的身子。四人合力将泰慊同抬到了花厅地春凳上。一个机灵的小厮赶着从房中取出了西夷进贡的香水,小心翼翼地抹在老爷的太阳穴上。泰慊同终于醒转了过来,神色间却仍是一片茫然。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要静一静。”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一个个蹑手蹑脚地退出了花厅。只余了泰慊同一人孤零零地躺在春凳上发呆。府里早就传说老爷是躲不过这一灾了,若非泰夫人刘氏大力压着,恐怕流言蜚语还要猛烈。即便如此,有着别样心思的人还是不少。毕竟,这要是查抄泰府,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就得全部造进册子,届时还不知发落到哪个主子手里。这些往日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的下人怎会没有恐慌,若非门外有大队官兵看着,就算泰府给他们开了赎身文书也跑不出去,恐怕早就有人开溜了。
即便如此,府里还是得有人出门采买,但出去的人身边总是跟着几个虎背熊腰地兵卒。本来总督郝渊盛衡量再三,派了几个人往府中送些时蔬肉食什么的,但泰慊同口味刁得很,厨子烹饪的东西稍有不合口味,便以绝食要挟。郝渊盛无奈之下,送菜之余,只能让泰府地厨子亲自出来采买专供泰慊同食用的菜蔬,不过护送的兵卒可是一点不含糊,全是身手敏捷的老手。
厨子钱鬼提着菜篮,心不在焉地走在集市上,不时装模作样地挑拣着各色蔬菜肉食,他地心神早就放在了早几天的离奇遭遇上。那次,护送的兵卒不小心一个疏忽,让一个路人撞翻了整个菜篮,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之后,回府却已经晚了。在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从菜篮子里找到了一枚玉坠,不用细看,他便分辨出那是自己送给老婆的东西,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钱鬼,就是因为他为人嗜钱如命,泰慊同正是花了大价钱,这才从纶远楼将他请到府中作厨子。所以他倒没有府中下人
的顾虑,横竖没有签过卖身文书,到时泰慊同一倒台,他最多另谋高就而已。虽然爱钱,但对于家里的漂亮老婆,钱鬼还是相当体贴的,时不时买些新鲜饰物,这个玉坠也是其中之一,那种奇特的纹路和颜色被卖家吹嘘得天下独一无二,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人在用妻子的安危威胁他,钱鬼不是笨蛋,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种没根没底的事情说不得准,谁会相信他的鬼话,更何况他连一点确实消息都没有。就在第二天,他又在菜心中找到了一个耳环,那上面还铭刻着金匠的名字。钱鬼终于恐慌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因此,他借故遣走了小伙房所有打下手的伙计,让他们到大伙房去操办府中其他人的饭食,自己则是单独在里边捣鼓。每次烹饪之前几乎是将所有材料翻了个底朝天,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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