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过后,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好,神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几乎每隔四五天才能主持一次朝政。有好事者已经在早朝的时候上奏皇上早日立太子。但每次都会被太尉大人驳了回去,相信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身子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既然太尉大人亲自开口了,但凡有个眼力见的自然不会再上奏,除了丞相大人以外。但皇上身子败落下去以后已经疏于朝政,所以丞相大人的忠心上荐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老皇上的耳朵里。现在朝中唯一有机会接触皇上的人只有太尉大人了,谁让人家是驸马,是皇上的‘家里人’呢。
皇上身体衰败之后,皇后整天以泪洗面,本来还风韵犹存的脸,现在倒真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了。昭陵公主担心母后的身体,日日带着小世子进宫来陪伴。看见女儿懂事,孙子可爱,皇后的心里略略宽慰了些。
回府的马车上,昭陵公主一直愁容未展,尽管马车颠簸,小世子在她怀中已经进入了梦乡。吮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弯弯的,仿佛做了什么美梦。昭陵公主轻轻捏了捏小世子的脸蛋,随即压低了声音有些惴惴地对流回雪说道。
“回雪,我记得你不是医术了得吗?依你看,父王的病还有没有的治?”
本来坐在马车另一侧掀着帘子观望马车外情形的流回雪在听到昭陵公主的话之后放下了帘子,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些打趣。
“宫中不是有那么多医术了得的太医照看着皇上的病情吗?你怎的不去问太医反而问起我来了?”
其实流回雪说的倒也没错,只不过宫中的太医毕竟常年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宫中,早就没了什么所谓的‘医者父母心’,一个个练得比谁都精,指望他们能说出点什么实话,比登天还难,他们只会说‘皇上忙于朝政,操劳过度,需要好好调理。’这调理不知道要调理到什么时候。与其信他们,还不如去问流回雪。只是听流回雪的语气,昭陵公主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要细说,也说不上来。
“宫里的那群太医都是人精,在宫里这么些年,医术没有长进多少,阿谀奉承的本事倒是一日千里。”
“你知道的,我五年前就已经进了朝廷,医术已经许多年不碰了,可能还比不上那些太医呢,这件事,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流回雪拢了袖子倚在马车壁上,低垂了眸子打量着昭陵公主怀中小世子的睡颜。眼中带着些许温柔。
昭陵公主见状脸上划过一丝悲凉,他看自己的眼神永远还不及怀中孩子的千分之一,更不用说和云寒王比了。其实上次百日宴上面的事,那些大臣可以假装不知道,但自己,作为流回雪的妻子,自然是有资格去问一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同那些大臣一样,假装没有看到那一幕,连一句话也未曾问过,他仍是她的夫君。这两年,她有些瞧不起自己,若换了以往,不管怎么样总是要上前辩一辩的,可是自从和流回雪成亲以后,她的性子倒愈发收敛了起来,对待流回雪就更是小心翼翼。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感觉到自卑。虽然她已经是这个国家除了皇后之外最至高无上的一个女人了,可是在流回雪面前她总感觉自己就是人世间的一个俗人,而他呢?他是高洁的神仙,本不该出现在这凡尘中的。
如果流回雪知道昭陵公主心中所想的话,大约会自嘲地笑一笑吧。他是这尘世中最俗不可耐的一个人了,他沾染了满身的污秽,与那白衣胜雪、清雅高洁的神仙相去甚远。
马车停在太尉府的门口,流回雪和昭陵公主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这时候昭陵公主怀中的小世子突然醒转了过来,这小子的起床气一向很大,在昭陵公主怀中又踢又闹的,一时半会儿还哄不过来。走在前面的流回雪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子看见身后乱成一团的一群人长叹了一口气,朝昭陵公主伸出了双手。
“给我吧。”他说。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昭陵公主刚听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愣,眼见着流回雪向自己张开了怀抱,神色有些疲惫也有些温柔。她心想:如果这句话是向自己说的该多好。
昭陵公主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流回雪,流回雪只消看两眼怀中仍然哭闹不止的小世子,小家伙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下人皆呼“神奇”,向来都是这样的,无论小世子哭闹成什么样,只要到流回雪的怀中总会立刻安静下来。流回雪看着怀中眨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有些无奈地戳了戳小家伙柔软的脸颊。
“你怎么这么闹呢?我小时候被熊抓伤了,吭都不吭一声,她也是,虽说有时候任性了一些,但总不会为一些伤痛流泪的,你到底是像她还是像我呢,我看一个都不像。”
流回雪的声音近乎喃喃自语,下人们几乎没有听见,但一直注意着流回雪的昭陵公主自然不在其中。这一句看似随口而出的话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
她梗着喉咙转头吩咐道,众仆人应声退下,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门口现在只剩下她和流回雪,还有流回雪怀中的孩子。
来源4:feil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