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散文的文学品质(代序)——熊育群答张国龙博士
散文概念的新界定
张国龙:不久前,评论家阎晶明在《人民日报》评论您的散文时,写到散文是最没有边界的文体。您是怎么看的?请谈谈您的“散文观”。
熊育群:现在的散文概念的确很混乱,几乎什么都可以算作散文。由于散文的文体特征不是太鲜明,还没有哪种文体像散文这样可以各自诠释一通。虽然散文极度繁荣,却也造成了淹没。评论家面对这样的乱局,认定散文没有了文体,我虽理解,但却不能认可。这正是需要散文作家面对、思考的。不可否认,混乱局面也造成了丰富,总体来说是好事,就散文我们可以细分,甚至因此而派生出新的概念。
如果说散文仍然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种,无疑它要具备文学性。如果我们把散文限定在文学性上面,其他非文学性或者文学性不强的写作,则需要新的概念来命名和界定。
文学性,首先表现在语言上,它不是信息符码,而是艺术符号,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流传近千年,首先是它的语言美。语言上没有追求,就谈不上文学性,而语言美的最高境界是它的诗性,这也是历代散文共同追求并流传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二,散文是建立在个人感觉、感受上的一种艺术表现,它把人鲜活的感觉带到了文字的现场,使文字具有了生命的特性与活力,是一个人与世界遭遇所激起的反应,唤醒了脑海中的感知、想象、情感、思考等精神的活动,散文再现并表现这样的精神活动,再现并表现作家眼里的世界,从而给客观的世界打上强烈的精神烙印。因此,它具有鲜明的独特性,它不是知识、历史等资料性的东西,甚至也不完全是经历性的记述,它的视角是极其个人化的,不是公共的,公共的东西永远都是文学的公敌,它是与心灵有关的,都是触动心灵的东西。一篇好的散文没有个人的灵魂在里面,它就不会是一种创造,甚至是虚伪的。文学是有机的,是生命的一种延续,其精神是有呼吸的,是不可复制的。
第三,艺术是讲境界的,中国文化所追求的天人合一,让历代文人创造出了许多意境深远的经典作品,让人类的心灵得到极大的安抚与提升,散文的高下也在于其境界的高下。中华文明在对待自然的态度上所取的诗意化追求,让人与自然达成了最富审美性的和谐。这种文化上的追求,让艺术在表现自然世界时自然寻求诗意的表现。它就像宗教,历代散文都在这样的意趣下去进行创造。这是散文的正宗,主旨是讲审美的,是人与世界诗意的相遇。也有因语言、思想、事件某一个因素而流传的文章,这必定是某一元素发挥到极致的结果。还有因为历史、政治、文化等原因而流传的文章,它们不是文学意义上的作品。
张国龙:“散文”的理论界说的确非常暧昧。按照中国古代的文学观念,“散文”即除诗歌(韵文)之外的一切文学或文章(即“广义散文”或“大散文”),既包括注重“文学性”的小说、戏曲等品类,又包括各种应用体式的文章。当代散文虽施行了一定程度的文体净化,但“大散文”仍旧风行。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大散文”与“小散文”之争,以前者的得势告终。随着“文化大散文”的兴盛,大散文更是位居至尊。
大散文观念造成的负面影响是:散文俨然成为文字收容所,任何不能归入他类的文章皆可冠名“散文”,使得从文学的角度谈论散文显得褊狭,甚至没有意义;对“散文”的界说难成定论,作者、读者只能按各自感觉中的散文模式认知散文,从而导致创作无序,理论批评失范。可见,大散文导致散文指称功能极度膨胀乃不争的事实。作为“文体”的散文负载太多,作为“文学”的散文遭到非文学因素的干扰,散文的本性(即“散文性”)难以在大家族里彰显。散文必须直面困境,发现自我,拒绝成为大杂烩。如果说大散文观念从外部围困了散文,那么“文学性”的偏离与“自我”的放逐,则为散文作茧自缚。尤其是“自我”的迷失,导致散文无“心”,乃散文的致命伤。
熊育群:“大散文”与“小散文”之争,恶果之一就是文学性遭到了贬低,审美成为非常不重要的追求。审美是艺术的宗教,缺少审美意趣的作品能谈得上文学吗?写生活琐事如小女人散文,用文字闲聊,芝麻小事一箩筐;写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如臧否民国人物、皇帝的权术、名人命运、正史野史秘闻,冠以文化大散文的名目,修辞常见的多是排比句的煽情,思想性或许有一些,文学性却从何谈起?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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