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天起,龙的传人们开始重新温习失落已久的传统文化,没有了“破四旧”的威胁,秦琼公与尉迟敬德又悄悄回到了家家户户,忠心守望着艰苦创业的胜利果实。不仅刚刚富起来的中国人需要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其它民族也都有形形色色的烈火金刚来看家护院,与源自隋唐演艺中的哼哈二将不同,古罗马门神只有孤零零的janus一个,但作为补偿,他却有左顾右盼的两张面孔,据说象征着回首过去和展望未来。正因如此,后人便以之作为词根,命名了新旧更替的正月——january。
的确,每逢将还未褪去油墨清香的新年挂历尚带卷曲地请上墙面时,人们总是习惯借此稍事休息来盘点与期待。与之相伴,在这期间,大家也更倾向于彼此互致对相扶的感恩及对继往开来的鼓励,比如刚刚落幕的答谢晚宴就是为了旧的不去、新的又来。然而,广结善缘的无所不用其极和信徒们有限的胃口却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元旦假期就那么几天,总不能没完没了地推杯换盏吧;这时,红包和粉匣便可恰到好处地派上用场,枕流从小就明白,一到这会儿就该给老师进贡了。
《论语》中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其实,先师在此真正想表达的是有教无类的指导思想,换算成现代汉语,就是不走后门、电脑提档、来者不拒。但后世诸学却往往把这当成“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历史口实,不过,那阵儿的各级学府以私立居多,又不兴民办公助,收点儿柴米钱完全可以理解。咱中国最讲究祖宗之法不可妄变,一来二去就形成了惯性,前清时封疆大吏孝敬六部司官的冰炭二敬还基本算是愿打愿挨,到了咱“甲a”和“中超”可好,因为大家都“挺懂事儿”,所以你要想讨个公平也得拿钱买,不然就等着穿小鞋吧。
枕流接受初等教育那会儿,最常见的年关礼便是挂历,每逢岁末,老师家便开始例行的清凉美女组图联展。随着老百姓腰包一天天鼓起来,佳节市场也行情看涨,从特殊等价物果篮、手机到一般等价物项链、购物券直至全能等价物美金、人民币外加越南盾,天堂里奋笔疾书《资本论》第四卷的革命导师若能看到自己对货币产生过程的推理在现实中得以创造性地再现,怕是要百感交集了。后来,徐枕流去澳洲读书时,发现几乎各国都不像我们这样不早不晚地九月入学,而是选择年初开学、年末收摊、有始有终,百思不得其解之余终得顿悟,中国教育界之所以偏偏要牺牲宝贵假日而把期末大考安排在清点完“新春送礼、黄金搭档”之后的年初,原来是为了实现素质教育中对学生综合能力考察的匠心独运。
一次,某计划生育干部下基层科普,问大家是否明白为什么近亲之间不得结婚,老乡搓着手、羞涩地说:“知道,嘿嘿,太熟了,不好意思下家伙。”事实上,之所以随着年齿徒增,枕流给一日为师们上起贡来愈发困难,就是心理这关不好过。从语研附小、附中直至研究生院,身边的尊长一天比一天面熟,往往都是互相“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真要让人家手心朝上,大概谁也舍不得这身剐。
几天前,徐枕流让“身在此山中”的吴雨给个建议,看究竟该按照何种规格给赵冉“意思意思,”显然颇感诧异的小吴老师脱口而出:“别逗了,”镇定之后似乎又像是有什么不愿多谈的讳疾忌医:“其实无所谓,再说她不是还在南京呢么?”总算找到个可以抵挡一阵的借尸还魂。
枕流一直感到有些诧异,那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两岸三地研讨会”早就人去楼空一月有余,可赵老师却还何事苦淹留,偏偏他又乐得自立山头、不愿意整天追在后面拾人牙慧,若非上次哲学室顾岩主任问起来,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天涯沦落人”。中旬时,赵冉倒是给“高足”发过条短信,说在那边参加个什么合作项目,具体内容也“内部掌握、概不外传”,之后便“一去两不知”。研究机构就有这点好处,只要领导同意你缺席哈欠连天的例会,同事们巴不得少一个僧多粥少的分母来共享本来就人浮于事的那点儿课题经费。
尽管如此,易欣还是早早就给了他一条真丝头巾作为有备无患,可以随时冲锋陷阵。虽不是个中里手,但枕流还是不难看出,这份来自瑞士的“鹅毛薄礼”绝对货真价更真,就像新近才又浮出水面的公务员制度(欧美国家施行了几个世纪的“文官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中国传统的“科举制度”之启发;而咱们却在把后者作为“糟粕”废除了百年之后、反过来从别人那里“引进”了“公务员考试准入制度”),此类织品原本也是中国人的拿手好戏,连“silk(丝绸)”本身都不过是难得一见的汉语音译词而已,但往洋人堆儿里溜达一圈就敢要咱们十倍血汗,真是岂有此理!当然,眼前这张被买椟还珠般精心打造的“与虎谋皮”大概也并未耗去易欣的一分半厘,恐怕也同样是在“人情儿”中“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果你真有兴趣对此类专司礼品功能的形式主义做个肃本清源,最终买单的,往往不是公款、就是那些被敲骨吸髓而又求告无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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