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高素华蒙羞孤云寺

九龙旭放过乡下儿

（中）

他回到家里，对夫人说：“我以为李家的气数完了，没想到李鸿运竟有如此佳子。以拳击套对铁手，他也敢！那鹰爪王也傻，一抓之猛不及一拳之速，为什么不握起铁手用铁拳出击？铁拳对拳击套，旭儿讨不了便宜去。这些江湖门派一隅偏大，自吹自诩，被一个无形的、习惯力的小圈圈套住了，脑袋都进了浆糊。什么门派什么套路什么招数，蠢，能杀人的招，全是好招，杀不了人的，悉是臭招。旭儿的话是至理名言，武学的要素就是：速度、力量！”

大夫人问：“你是说，如果鹰爪王用铁拳，胜负还在两可？”

“不！”高阳呷了一口茶：“实力差距太大，他用铁拳也打不了旭儿，阿旭出拳象闪电一样，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孩子的厉害不在凶猛，而在张弛有度，硬是收住欲发的腿，放了鹰爪王一条生路。他的分寸把握的好，将来会是个很会为人的人，宠儿是到处惹祸，旭儿是打了人，还让对方心存感激。

“宠儿，唉，又去干丧尽天良的事了。赵开泰送了兵部钱，条件就是斩草除根，替他灭了鹰爪王师徒，他们怕是一出京就遭杀身之祸。兵部几个元帅，李凤三在安塞，都游潜在西口，几个能征惯战的将军，也都出去了。宠儿实诚，深得王上之心，不让他出去，是为了护卫京畿。兵部缺钱都缺红了眼，什么事干不出来，如今沦落到去替人，剿灭一个江湖门派，安上的罪名是，与端木棣关系暧昧！那本是刑部的事，兵部怕让刑部插了手分钱，就独吞了。熊式威只会拍王上马屁，什么也不是，是个被人一擀面杖，就能敲死的蠢货！部里如今，只有宠儿一个人还顶点事，他不去谁去？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总免不了要干点缺德事的。由他去吧，我们没有办法！”

阿旭晨练完，刚用过早餐，高素华就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弟弟”，这一叫，一般人也就被叫得筋骨酥软，阿旭却浑身起鸡皮疙瘩。

女人的语调变化微妙，就高素华讲，用你时甜，损你时酸，恨你时辣。

他不明白，一个武术世家出来的，小时候也练过几年把式的女人，怎么就如此娇惯。

他明白，这一叫，是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你陪我去太山孤云寺进香吧。”

阿旭还是去了：大哥不该插手江湖恩怨，而且，他主持决斗明显偏袒，那些亡命徒，难免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素华若出事，大哥面前须不好交代，如今我在这里，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哪怕一个丫鬟出了事，我都有义务去摆平。

阿旭发现今天的高家人对他特别客气。

他不明白人情世故。如同你写了一本书，放在书桌上，没人知道，大家不会欣赏你，如果你把它推向读者，引起好评，欣赏的人就多了去了。

尽管你还是你，你的学识你的情趣你的渊博，装在自己身上，你不认为自己的书，放在书桌上和推出去，自己本身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人们欣赏的，是一个炒作起来的表象，没有人会关心你的实质。

他的武功在打鹰爪王前和打鹰爪王后，本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人们对他的态度。

他拳打鹰爪王，就是用武功发表了一首精彩的诗篇。

高家老老少少如今都以他为傲！

高家的人似乎在尊他为少主人！

从前，他带高家的人出去时，下人说：我们是高府的人。

从此，下人会心甘情愿地说：跟我们的旭少爷出来办事呢。

从前，他们有高大帅罩着，从此，他们很愿意也可以有旭少爷罩着。

从前，他们遇事会威胁说：高大帅不乐意。从此，他们遇事会威胁说：旭少爷怕不高兴呢。

人心都有攀高之性，人情就有如此微妙。

连高素华今天出门，都觉得特别安全。

孤云寺里住着一群和尚。阿旭从来都认为，和尚不生产粮食和人口，纯是在浪费资源。但是，甘愿被他们糊弄的人络绎不绝。

太山，是西山脚下的一个土坡，以前这里有个村子叫太坡村，后来村子迁移了，建了庙，和尚嫌太坡不够大气，就硬是把坡叫成了山，曰：太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有了香火的鼎盛，太山也就慢慢叫出去了。

孤云寺的大门雄伟庄严，最招眼是门前的两棵万年白果树，一左一右，而且是一公一母公左母右，遵循男左女右的规矩，公树开花授粉，母树结果成籽。它们足有二十人连起手来可以一抱的粗，浓荫达十亩地，根系虬结，枝桠相触。

树上挂晨钟，树下安暮鼓。

晚秋，树叶黄了，白果累累，在微风中飒飒作响。

晨钟袅啸，众人诸闲，前往叩拜如觐见；

暮鼓鸣晚，倦鸟归巢，关门纳垢似作业。

这么好的风景，竟有不识大体的人闹事。一个南方口音的老者，腰上佩剑，步履轻捷，正走着，被三个闲汉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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