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呀!真是背到极点!
当一个人走了十九年楣运,而瘟神仍然没有离去的趋势,那么他或她出现在苏倚月如今身处的场合…公祭会场,吊念在世上的最后一位亲人的殒落,也就不令人讶异了。倘若公祭台上悬挂的照片又恰巧是衰运当道的主角本人,那吊唁的匾额除了题上“实至名归”,“死得其所”之外,她想像不出更合适的词句。
当然,今儿个死去的主角并非堂堂大小姐苏倚月,否则咱们的故事就玩完啦!
公祭会场上冷清清的,只有两、三只小猫前来念香,高悬的遗照指出了去世者的身份…苏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王嫂。如果翘辫子的人真是苏倚月,只怕连这几只小猫也不会出现。
“苏小姐,请你节哀顺变。”巷口卖担仔面的阿婆离开殡仪馆前来安慰她一句。
倚月暗暗冷哼一声。大伙放心吧!自从一年前她老爸苏为仁暴毙之后,她早就节了哀、顺了变,否则今天街坊邻居来参加的就是她的公祭了。
“谢谢。”她表面上仍然流显出意气消沉的神态。
“苏小姐,如果你有需要大家帮助的地方,尽管说啦,不要客气。”隔壁卖槟榔的阿伯阿莎力也拍拍她肩膀。
倚月偷偷翻个白眼。尽管说?她需要一百万到瑞士度假,他们拿得出来吗?
“谢谢。”她嘴里仍然发出感激万分的应答。
“苏小姐…”第三声慰问的轻喊从殡仪馆的内堂传出来。
倚月回头,打算强撑起精神承下另一波悼问。大家应该明白丧礼上,亲属最需要的就是独处和宁静,偏偏每个人争先恐后的过来烦她。
一旦看清了来者何人,她的心脏差点没从口腔跳出来。
“苏小姐,这个…真是不好意思…”
糟糕,葬仪社的负责人讨债来了!
“呃,阿伯,我的肚子怪怪的,先回家睡一觉,你帮我撑一下场面。”她匆匆地吩咐完槟榔老伯,赶紧翘头。
“苏小姐!苏小姐!这次的丧葬费…”负责人连忙追出来。
Sorry,苏小姐躲债去也!
素白色的纤影消失在殡仪的正门,隐进亮晃晃的阳光里。
人家说:富不过三代,这句话明显不适用于苏家,因为“苏禾机构”的财富仅止于她父亲这第一代,而且连第一代的福份都没能享受太久。短短二十一年的光景,她父亲由大起而大落,最后落了个一年前在办公室里心脏病暴毙的下场。
严格说来,苏为仁完全辜负了自己天生的名号,他为富不仁的事实,不消其他人告知,身为女儿的倚月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可能由于出身贫寒,白手起家的苏为仁对钱财格外的看重,任何工程或购并计划只要能省下两毛钱的成本,他决计不容许手下仅仅收回一毛五。
然而,后天的成功并没有教会饮水思源,多多回想自己贫苦的出身,进而帮助穷困的人家。凡是遇见善心劝募或慈善晚会之类的活动,苏为仁向来高挂起免战金牌,能避则避,该躲就躲。
“任何手脚健在的人都该想法子赚钱养活自己。”这是他挂在嘴上的名言。
那手脚有残疾的人士呢?
“谁教他们前辈子不做好事,难怪这辈子老天弄残了他们作为惩罚”这是他的名言之二。
倚月自小就对父亲严苛冷酷的天性一清二楚,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对于一个拥有上亿身家、却给女儿每个月两千块钱生活费的男人,她该期望什么?对一个于老婆出殡当天、仍然坐在办公室里为十七万广告费讨价还价的男人,她又该期望什么?这十九年来,如果把他和父亲交谈的语句默写下来,可能填不满两张活页纸。而以苏为仁生前父女俩见面的次数来推断,他们“见面不相识”的可能性绝非神话。她之所以记得父亲的长相,还得归功于现代留影科技。
苏为仁与亲生女儿的关系都能维持得如此恶劣,也难怪他的事业一旦出现资金亏空的危机,临时找不到任何愿意帮凶调头寸的同盟。
几年前他买下台北市内的一块精华地,并且赌下巨资盖好了两栋高级住宅,没想到好死不死的遇上房地产不景气,盖好的房子完全滞销。因此“苏禾”这家中型机构就在周转不灵的情形下,垮台为商圈的历史遗迹,徒留下一堆继续唾毁他名誉的旧敌,和几大卡车讨不到钱的债主。
父亲的死,老实说,倚月并不感到特别难过,反正这男人的荣耀和起落完全没有她分享的余地,既然如此,在他丧礼上滴下几颗矫情的泪水就算仁至义尽了。
但是,自小一起相互扶助的女管家去逝,却让她打从心底揪痛上台面。
“去你的!”她一脚踢飞可口可乐的空铝罐。“你为什么要死?可恶的家伙,不守信用!白白丢下我,自个儿升到天堂去亨福,我真是看清你了。”
一颗椭圆形的泪珠滑下脸颊,被她愤怒的玉手抹去。
她向来不伤心的。从小跟随着冷漠的父亲长大的经验教会她一件事,悲愤和自怜自艾只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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